1954年出生的大嫂,24岁那年的秋天被大哥娶进家。
我家与大嫂的娘家都是住在淮河岸边,共饮一河水,相距10里上下游之隔。她进了我家,我们才是真正一家人,才是息息相通,心心相印不分离的至亲至爱。
我家姊妹们8个,大嫂家姊妹们9个,都是大家庭。大嫂姓李,我母亲也姓李。
有人说:“缘分是一座桥,即便是天涯相隔的人,也能因为缘分而走到一起。”也有人说:“缘分是一个怪圈,即使是不同世界的人,也会被缘分圈在一个地方。”
岁月轻浅,情感交织。当年,媒人是个有心人也有撮合本事,把我家与大嫂家本不相识的关系拉近再拉近,最后成了亲戚,成就了大哥与大嫂一辈子的姻缘。
真正的有缘人是分不开的,不管一路走来历经多少磨难,缘分都不会散。一个家庭同为一家人,都是有缘人。凡是能走到一家的,也就是五百年前造就的。
娶大嫂那天的早晨,家里张罗一帮子人从我家岀发。都是从来的亲戚中挑选比较精干,且素质好点的年轻人到大嫂家抬嫁妆。伴娘是我妈提前请好的,长相肯定要漂亮,到新娘家要风光,要给男方家挣足面子。谁家都这样,都向往美好。
迎亲队伍沿着淮河边往下游走到大嫂家,到中午12点前必需要回来,新娘要进门,礼炮要响,图个吉利。这是家乡一直以来的风俗习惯。
在前呼后拥的人流中大嫂进了我的家门。从此,她的人生与命运也将与我家的老老少少连在一起。她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承载着家庭的责任,在感情的长河里演绎着人间真情。
大嫂与大哥结婚时,我正好踏进校门读初中一年级。正是少年的我当时最爱讲排场,也爱显摆显摆。其实,那时候还是非常贫穷的年代,甚至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穿得也破旧,显摆也是穷酸相一个。
那时候我家的日子过得很清苦。有一天早上上学,我偷穿了大嫂水红色的袜子到学校,同学们一看就知道底细了。一些同学们看到后就窃窃私语,说我穿新媳妇的袜子,他们变异的目光让我无地自容。晚上放学后我又悄悄把大嫂的袜子放回原处,就当没事一样。
第二天早上上学时,大嫂拿着一双黑色的袜子递给我。并说她的红袜子不是我穿的,大嫂其实知道实情。以后我才知道大嫂是照顾我的面子不说破,并把大哥的袜子给我穿。
上世纪80年代初,农村正处在土地承包、分田到户的时期。再加上阴雨连绵天气造成的自然灾害,成熟的庄稼都烂在田地里,生产队的粮食严重欠收。最终一家也就分到一些半发霉的稻谷,还不够一家人年前填饱肚子。到了开春,家里就闹饥荒,苦不堪言。
我读初一时上不好学不说,还经常饿肚子。每次放学回到家里,总是千方百计地找吃的。而且学校离家有8里路左右。有时中午放学匆匆回到家里,却没有做饭,我就拿一个红薯,边走边啃又要往学校里赶。
大嫂有第一个孩子坐月子时,也有亲戚给大嫂送来一些米面、油条、鸡蛋等。中午放学就到大嫂房间里拿两根油条当午饭。大嫂也知道我读书要紧,又正在长身体,从来不会说什么。其实,那年月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那时候我家的居住条件也不好。大哥与大嫂结婚时,我家只有6间土坯茅草屋。第二年收麦的时候,大哥大嫂想与大家分开另起炉灶。为此,母亲还抹了几天眼泪,舍不得与大嫂分家。通过左邻右舍劝解,母亲也就想开了。孩子大了,成了家要分开过,这是必然的事情。
由于居住环境太拥挤,大哥与大嫂商量,就在庄子后面靠近山脚下一块不大的地方,想开挖一块平地当屋场。于是,每天晚上大嫂和大哥就去劈山、填土、平地。
那时候大哥是泥瓦匠,经常要岀去给人家盖房子,干活挣点钱好养家糊口。大嫂就自己一个人去挖山挑土,一年下来大嫂披星戴月地苦干,凭自己的双手和毅力,硬生生地开挖一处屋场。以后就盖起了三间石墙瓦房和厨房,一个四合院。当时,在农村还是比较先进的。
生活的土地不相信空话,只相信实干与耕耘。再以后大哥大嫂通过努力,又扒掉石墙瓦屋,建成两层别墅型的小楼。
还是在肩担手提的上世纪80年代初,农村虽说田地已到户,但到了秋冬季节生产队的水塘还要修整。每次深挖拓宽时,土方都要按家按人平摊,谁也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
于是,每家只能一镐镐地挖、一担担地挑,谁也帮不了谁,只能自己一点点来完成这种海量的土工任务。而大哥家的这些土工活的任务量,也基本上都是大嫂来完成。
干生产队里的分派活,做自己的田地活,抚养女儿,操持家务。多少年来大嫂起早贪黑,流汗出力,付出的辛劳太多太多,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生活犹如一条河,绕着人们静静地流着。流着清贫,流着乡愁,也流着痛苦岁月的浓缩。
生活中来来往往的人流,回眸之间,还是亲人最重要。历经的生活如同翻过的书页,有的人终究会成为贵人和恩人,为人排忧解难。
1990夏天的一个晚上,我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四肢发冷。我住在庄子下面,离大哥家有500米左右。没电话又没有人帮叫医生或送医院。
我忍着巨痛慢慢走到大哥家,看我肚子疼得直不起腰,还满头大汗的,大哥和大嫂也慌了神。
大嫂就用土办法治疗,大哥用手使劲从我肩膀往下慢慢按压,再从手腕处往上挤压,到手臂腕子处充血时,大嫂就用布带子立即扎紧上手臂,再用缝衣针在灯火上烧红,扎手臂腕子一根突起的筋,放出一些乌黑的血。
这时候,大嫂和大哥还不放心,大哥就跑到诊所叫医生。医生诊断以后说这是因中暑引起的“发痧子”等,这种突起的急病越耽误治疗越危险,严重的危及生命。医生还说:“幸亏大嫂用土法事先治疗缓解一下,不然非常危险。”
2012年,我带着老婆孩子从广东回信阳老家过春节。有一天,我老婆身上突然岔了气,非常疼痛与难受,我急着要去请医生。大嫂就用手轻揉老婆的右侧肋部,身上也就慢慢不疼痛了。还别说大嫂这办法真有效果。
大嫂一年级才上几个月,她说现在满打满算也认识不到100个字。但大嫂好学,她学会了许多生活常识和生产、种植经验。她还学会孵化小鸡、小鸭、酿酒等这些技术。
到广东打工以后,我每次回信阳老家,总喜欢喝大嫂酿造的高粱酒,吃大嫂腌制的咸鸭蛋、皮蛋等。
时光如梭,岁月也不饶人。大嫂来我家已经40多年,她也从漂亮姑娘成为母亲,又从母亲成为奶奶、外婆。
有人说:“蚕变成茧,茧就用一生的辛劳编织囚禁自己的樊牢,春夏秋冬,季节更替,茧就在樊牢里慢慢脱变”,大嫂就好比那正在脱变的茧,为家庭的幸福,为女儿的成长,她付出了很多很多。可怜天下父母心,作为人妻人母。几十年来大嫂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和伟大的母爱。
2023年6月16日,是母亲90岁生日。第二天的17日也是父亲去世3周年的忌日。我和姊妹们也都回到家里给母亲祝寿和祭拜父亲。
吃了中午饭以后,我出去到田野里看了看,便回到大嫂家里想陪陪母亲说说话。这时候大嫂已经在陪母亲说话。3年前父亲去世以后,嫂子们便把母亲接到她们家轮流伺候母亲。此时,正轮到大嫂伺候母亲。
老嫂如母,美了年华也醉了岁月。看到已70多岁且日夜操劳已经驼背的大嫂,我的心里顿时涌起对大嫂的深深感激和敬意。本来已经需要别人伺候的大嫂,为了尽一个儿媳的本分,多年来却含辛茹苦伺候体弱多病的婆婆,以减轻我与兄弟们的负担。她知道现在我们在外打工也不容易。
17日下午祭拜父亲以后,请假回来的亲人们又要回到各自的工作地,我也要到信阳坐火车回海南。临告别家乡动身走的时候,大嫂满含泪水,母亲也依依不舍地哭了。母亲边哭边说不知道我与兄弟们啥时候再回来?还能不能再见到活着的母亲?望着苍老的母亲和憔悴的大嫂,我也忍不住流下难过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