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摘抄

缤纷:那年春节

作者:夏宇   发表于:
浏览:25次    字数:3060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2篇,  月稿:0

  一九六一年,那个春节,不知什么原因?爸爸、妈妈、奶奶及最小的俩妹妹都没回老宅。

  冷飕飕的腊月三十直到吃团年饭,老宅里也只有爷爷、六儿、九儿、平儿四人。一年上头,三个孩子想爸妈能带点好吃的食物回来过年,翘首期盼了一天,直到天黑望眼欲穿,也没能等到父母的身影,大姐星儿也不知去向。若大的一个老宅似乎变得特别清冷和沉闷。

  老宅里没有了以往过年的欢声笑语。

  爷爷没有在团年那天,取下那盏高高悬挂的煤油吊灯,把那盏煤油吊灯擦拭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在天黑之前,反反复复地对着吊灯罩轻轻哈气,再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地用草纸把灯罩擦拭得透亮,然后再把那盏透亮的吊灯高高挂起点亮,瞬间那灯光就把整个老宅照得通明通亮。

  也没有了烧着木炭的暖暖火盆。

  也没有了往年奶奶、妈妈做年饭的忙碌。

  也没有了在团年的夜晚,妈妈跟一家老小补补改改衣裳的身影。

  也没有了几个小姐妹高兴地嬉戏打闹。

  也没有了一家人在吃完团年饭后围火盆而坐,爷爷拿出压岁钱分发给我们几姊妹。然后,再听爷爷讲述他那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过年的时候才讲起的"爷爷自己,手拿一把雨伞,身背一个包袱,身上长着一身脓包疮,到襄阳樊城学徒……"的故事。

  更没有了爷爷看着满堂儿孙,欣喜地用两根手指头轻轻地敲打着火篮把,享受着天仁之乐的惬意。

  天都快黑了,期盼的人还没回家,爷孙四人只有开始吃团年饭,那顿团年饭只不过是比平时多放了一点米,少放了一点水的菜干饭而已。也不知爷爷为了那顿"团年饭"策划节省了多久?也不知爷爷为了那顿"团年饭",平时又多稀释了几餐菜糊糊?也不知爷爷为了那顿"团年饭",在平时的菜糊糊里又多放了多少野菜?

  那天晚上也没有了平时的那种恬静和悠闲。三个小姐妹没有跟随爷爷到前面商铺去,听爷爷讲他那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因为,前面商铺的人也都回家过年去了。

  那天老宅与平时有所不同的是,在堂屋的春台上多出了一盏点燃的小煤油灯。

  吃完那顿团年饭,天慢慢地黑了下来。爷爷吩咐点上了那盏小煤油灯。平时晚上都不点灯,即使在漆黑一团的深夜上茅厕也是如此。

  破格点亮的那盏小煤油灯在那寂静的老宅里散发着微弱的灯光,那微弱的灯光微弱得都没有能力去驱散那老宅旮旯的黑暗。在那盏微弱灯光的照射下,仿佛把老宅的那种寂静、沉闷和压抑照射得更加清晰可见,照射得更加让人感到寂静——沉闷——压抑——窒息!

  六岁的平儿乖乖地坐在两个姐姐中间,两个姐姐也坐在那一声不吭,爷爷没有讲他的故事,只是若有所思、闷声不响地坐在那里。爷孙四人就那么沉默、茫然,不知所措地坐在老宅堂屋里。一会,爷爷慢慢地站起身,默默地朝着他那黑洞洞的房间走去。

  爷爷从房间里出来了,手上拿着半斤菜油,声音低沉地对孩子们说:"炸点东西吃吧。"这个决定也不知爷爷坐在那犹豫纠结了多久,才艰难地做出的决定。

  家里平时用油都是用一根筷子缠上布条,要炒菜时就用那布条在锅里擦一擦,只要菜不粘锅就行了。现在,爷爷一下拿出半斤菜油,给小姐妹们炸点什么东西吃,真是太奢侈了!真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半斤菜油也不知用那布条擦了多少次锅,才省下来的?

  在那最艰难的日子里爷爷很省。

  八十几岁的爷爷为了不让孩子们饿死,对那仅有的粮油实行细水长流的计划控制,夹杂着自种的蔬菜和野菜吃。节省下来的粮食还得留给那没奶水吃的蕊儿,年迈的爷爷没有一点特殊。平时那粮油都是放在爷爷房间里的,谁也不能随便拿。

  六儿和九儿每天都要出去挖一大篮野菜。用来填充那无底深坑似的肚子,以省下更多的粮食去给奶奶和最小的两个妹妹她们。

  现在,节俭的爷爷从房间慷慨地拿出来半斤菜油,打破了老宅沉闷的寂静。

  由于爷爷的慷慨,姐妹们非常惊喜,沉闷的空气里似乎一下子充斥进了许多活跃分子。孩子们像溺水后被人救起复活了一般,一下子振奋起来。

  油有了,接着又来了一个难题"炸什么?"

  六儿和九儿在供财神爷的厢房里找来了几节细小的野藕,那是六儿和九儿在干涸的野藕塘里挖回来准备过年吃的。

  炸的东西太少,大锅大灶派不上用场。六儿高兴地找出家里的一个小陶炉,小陶炉是那年代的火锅炉(烧炭),一会儿六儿又找来了一个小小铝锅,那是给吃奶的小妹煮糊糊的婴儿锅,可能平儿小时候也用过。

  两个姐姐在忙活着,弄来一些小木柴,洗切好藕。一切准备就绪。

  小陶炉放在离小煤油灯最近的地上,一张春台旁。六儿拿下爷爷吊在吊灯下方的火柴,蹬在地上,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划燃了一根火柴。加柴、扇火,六儿、九儿忙得不亦乐乎,六岁的平儿期待地等在一旁。柴火在那小小的陶炉里,在烟雾缭绕中燃烧起来。

  那半斤菜油在那小小的铝锅里,在柴火燃烧下慢慢升温。油越来越热,还没等放下藕,升温的菜油已开始冒着泡,突然地往上涨。拿着小铝锅递给"大厨"六儿,看到快速上涨的油泡泡手足无措,就在油要溢出的一刹那,她把小铝锅从小陶炉上抢下来,放到旁边的地上。但已阻拦不了那滚烫的菜油不断地往外冒油泡泡,直到油泡泡冒完,方才罢休,油也所剩无几了。美好的期待一下变成了泡影。

  爷爷无奈地看着流得满地的菜油,看着手足无措的六儿、九儿,再看看从陶炉旁失望地站起来的平儿。

  爷爷没有叹息,没有责备。只是,再次慢慢地从座椅上站起身,再次默默地走进了他那黑洞洞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出来。

  真是乐极生悲,三个小姐妹在短短的瞬间,一下从压抑、沉闷的低谷升到欣喜若狂的巅峰,再从欣喜若狂的巅峰一下又跌到懊悔、失望的低谷。似乎一个做着美梦的人突然惊醒,结果被推到悬崖下,摔得粉身碎骨一般。

  六儿和九儿并没有放过那流到地上的菜油。她们用小布条一点一滴,慢慢地蘸着流到地上的菜油,再一次一次地刮进那小铝锅里。最后,连带土的油泥也没放过,全都刮进了那个小小铝锅。藕,再也没有办法炸了。

  三个小姐妹惋惜、懊悔、失望。唉!一个个都不吱声。老宅里刚有的一点欢乐气氛,随着菜油泡沫的溢出、一丝喜悦的气氛被一扫而空。那老宅的氛围似乎比爷爷还没有拿出半斤菜油之前,显得更加让人沉闷、压抑、窒息。

  正在这时,后门突然响起一阵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啊!是大姐星儿回来了!

  爷爷!大姐回来了!

  三个小姐妹又兴奋起来,刚才的一幕一下都抛到了脑后。

  大孙女回来了!爷爷高兴地再次从他那黑洞洞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大姐星儿比平儿大十二岁。那年大姐十八岁,大姐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就参加了工作,平时很少回家,作为长女的她,爷爷非常喜欢她,她时常会给妹妹们一个小惊喜,买点东西送给妹妹们。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意想不到的是大姐还带回来一碗红烧肉。这碗红烧肉是大姐单位加餐打牙祭分的,大姐一口也没舍得吃,加餐分完肉,她就拿着这碗红烧肉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她是要把这碗红烧肉拿回来给爷爷、妹妹们当团年菜吃的,没想到回来迟了。

  大姐的突然回家,给老宅带来了欢乐。刚才还在惋惜、懊悔、失望的沉闷气氛,一下子又一扫而空。老宅里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那年春节,爷爷也就是让孙子们用那碗红烧肉煮白菜萝卜,度过了一个即清苦而又快乐的春节。

  那年春节,是平儿人生经历中最清苦的一个春节。

  那年春节,一家人没有团聚。

  那个春节,平儿终生难忘!

  (注:后来平儿才知道,那个春节一家人没有团聚。是因为天气太冷,加之交通不便,妈妈没办法带老小三个回家。爸就到妈妈工作的单位过年去了。)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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