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华严经》
校园的篮球边,饭堂的正门前,不知什么时候种上了三棵菩提树。春日至,万物萌发,复苏的草木气息弥散在空中。彼时,我跟同事吃完早餐,急匆匆地从饭堂出来,赫然看到一棵树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菩提树”三个字,我一声惊呼:“菩提树耶!”
同事淡淡一笑,说:“这大概是北方的树种,移植到我们南方来的吧,有什么稀奇呢!”
可我不止稀奇,内心还莫名地激动。菩提树!菩提树!我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让记忆穿过时光的隧道,回想起读书时代抄在积累本上的一首诗:“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我得承认,除了这首诗,我对菩提树一无所知。不懂问度娘,度娘立马给答案:这是一种神奇的树。它属于桑科榕乔木,原产印度,原名叫毕钵罗树。传说佛祖释迦牟尼曾在一棵毕钵罗树下潜心打坐,终于在七七四十九天后顿悟成佛,从此改名菩提树。它生性强健,不拘土质,只要阳光充足、排水良好,就能生长。现在在中国云南和广东有栽培。
这么神奇的树,种在热热闹闹的球场边,烟火气息浓浓的饭堂前,我不知道是种树人的刻意而为,还是造物主无心的巧合安排。一切我都无从得知。
我总觉得,在冥冥中一定会有一棵菩提树,生长在每个人的生命旅途上。在我心中,菩提树是神一般的存在。一直以为,它离我很遥远很遥远。在此之前,我没见过菩提树,这是我的隐痛和遗憾。多年来,我生命的轨迹运行在一条狭窄局促的线上,我都在重复着忙碌琐碎的日常。我不曾想过,有一天神圣的菩提树会以这么平常的方式闯进我的生活。
也许有一次,或者仅有一次,我与之擦肩而过。八年前我去云南参加一个女学生的婚礼,在准备回程的前一天,女学生带着我还有她的几个女同学参观当地一个著名的寺院。院子里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我记得那叶子,宽大圆润,叶脉清晰,呈卵形状,跟眼前所见的菩提树叶一模一样。树上挂满许愿带、爱情锁和同心锁,年轻人说这是许愿树,她们虔诚地求姻缘或求好运,我漠然地看着,波澜不惊,并没有参与其中。那时我眼里有光,看尽生活明朗,万物美好,我心还不曾沧桑。
我其实是个极易感怀的人。当生活的艰辛让我不堪重负,当父母日渐年迈,孩子前程未定,当自己困在生活与工作的压力之下,夜夜难眠,我就会思考∶人为什么会痛苦呢?人之所以痛苦,是不是在于追求了错误的东西?抑或是追求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我终日苦思,终没有答案。岁月知晓一切,岁月却沉默不语。
我终是遇见了自己生命旅途中的菩提树。此后每次从菩提树下经过,我仿佛能听见它的召唤,都会不自觉地停驻与它对视片刻。初见时看它很寻常,一副与春日勃发的生机不相符的萎靡模样。不久后,我路过,一片叶子飘下来砸中了我。没过几天,它落光了树叶;又过几天,它长出了细长细长的新芽;再过几天,就已是绿影婆娑。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它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完成了生命从衰败到新生的蜕变过程。新生的叶子清新脱俗,明亮光洁。
晓露清寒,我静静地看着叶脉细微的涟漪,一圈一圈,在心头漾开。我想我应当是幸运的。一滴晓露,轻轻地落在我的眉梢,轻易地濡湿了我的双眼。
像牛顿被苹果砸中,发现万有引力一样,刹那间,一瞬三生,我豁然就觉悟了。
席慕蓉曾说,生命原就是不断地受伤又不断地复原。原来,叶落是为了更好地新生。
我也终于明白,人活着,总得有所追求。人一旦有追求,就会有痛苦。人一旦有痛苦,便心智迷乱,难以心绪宁静。
尘世烟火,痛苦悲伤都是难以避免。谁的眼角,不曾流过一些酸楚的泪?谁的心中没有一些无法言说的伤痛?只不过那些痛和泪,都镌刻在年轮里,埋在了时间深处。
那么,婆娑世界,如何才能超越浮躁与纷繁,保持内心的平静与清醒?这次我没问度娘,料想它也无法作答。即便它能作答,也未必是我想要的答案。
转念想来,岁月流转,光阴百年,日月窗间过马,朝如青丝暮成雪。弹指一挥间,便叶落几遍。浮生若寄,人生本过客,又何必惹尘埃?远离繁华,便不见诱惑;不染红尘,就不会有无谓的烦恼。不是么?
素年锦时指间落,蓦然回首韶华过。菩提树下,愚笨如我,终究悟来:心若菩提,尘埃自去。烦恼放下,就无所负累;心宇澄明,日子便清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