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恩师们的鼎力帮助,我与大学是沾不上边的。我读大学,个人始终是被动的。
——题记
升 学
1957年,我高小毕业。那年,国家停办了“初级师范”学校。我原想读师范吃饭不要钱,当一名小学教师的梦想落空了。我被录取到颍上县一中。
进入初中,学校距家30多里。若住校吃食堂,我家没钱交每月4元5角的伙食费。就自带干粮充饥:就是用秫秫面、红芋面等蒸的黑粑粑和用大麦面炒熟的炒面。粑粑时间长了就长霉,要先吃,炒面留后3天吃。吃干粮就咸腊菜、喝开,经常吃不饱。
每星期六下午打扫完卫生后,饿着肚子步行几十里路回家。星期天下午带着一周的干粮回校。
1957年至1960年,这3年是忍饥挨饿、节衣缩食的3年。也是较折腾的3年。
1960年我初中毕业时,校长郑维经(县委宣传部长兼任)以及班主任和几门任课老师都动员我读高中。班主任云玉清老师告诉我,因为我初中入学和初中毕业的统考都是全县第一名,若读高中毕业考大学肯定有把握。
我与许多同学一样,家庭经济困难,都想上个吃饭不要钱的学校,如农校、卫校、师范等。我只想着读师范吃饭不要钱,将来能当上一名小学老师,也就心满意足了。我则坚定不移填报师范学校。
结果如愿以尝,我被阜阳师专(阜阳师大前身)的预科班录取了。阜阳师专是1956年创办的阜阳行署唯一的高等学府。
阜阳行署为振兴阜阳地区教育事业,在1960年那一年,行署把全地区10个县、每个县初中毕业统考的前十名学生,都录取到阜阳师专预科班读书,即读五年一贯制。计划是前2年读完高中3年的课程,后3年读完大学4年的课程,毕业发给本科文凭;然后一律留在阜阳地区当中学教师。其实此“掐尖”举措亦是不让肥水外流。
转 学
计划赶不上变化,1962年国家出台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这个第一届、只存在二年的“预科班”被砍掉了。
预科班被砍掉了,这100名学生的去向,当局给出两条路供选择:想考大学的去省重点中学阜阳二中插入高三班学习,毕业后考大学;愿意当小学教师的去阜阳师范,再读一年后,毕业分配到小学教书。
这100名学生,情况都类似:同学们在德智体方面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可就是家庭太穷,当时多数同学家境贫寒,初中阶段基本上处于饥饿中度过的。这次转学去向的选择、决策均由学生自己决定。结果仅有3位同学选择去了阜阳二中插班读高三,97人毫不犹豫选择读师范。选择上师范学校,吃饭不要钱,好歹有个工作也就心满意足了。预科整班并入阜阳师范学校去了。
阜阳师范学校在1960级原招有六个班。预科2个班并入后,就成了阜阳师范学校1963届的三庚(7)班、三辛(8)班。
阜阳师专、阜阳师范这两所学校里的大部分老师,是大城市为了“卫生”,被“下放”到被称为“安徽的西北利亚——阜阳地区”的历史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以及认为政治上有问题的年轻人等。虽然学生食堂门口宣传栏里帖有戴着反革命、右派等帽子的教师的大幅相片,告诉学生不可叫他们老师,以示划清界限。但是他(她)们的学识和教学态度让学生们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敬佩。
那些“戴帽子”或“去帽子”的教师,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他们的学识个个厉害:教语文、地理、历史等课程的老师,上课只带几根粉笔。讲课时不看课本、讲稿;讲课发音标准、吐词清楚,语言生动、简截了当。语速不快不慢、层次清晰、课讲得炉火纯青。听他们的课简直是一种享受,所讲内容入耳入心入脑。
实 习
1963年4月,阜阳师范开始安排毕业生实习。我被分配在阜阳师范附属小学实习。去教一年级语文和二年级算术。从备课、试讲、板书设计,每个环节都得认真充分准备。在准备阶段,我时常起早跑到空无一人的操场上,面对空气,把空气当做满堂学生,反复试讲;板写也把空气当做黑板,手指在空中一笔一画的认认真真地写。天天潜心学习、细心写教案。然后每个毕业生在本班全体同学面前试讲。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试讲一次过关。
试讲通过后,就安排我正式给学生上课了。刚上几节课,学校又安排阜阳全市的小学校长观摩我的实习教学。班主任对我说观摩课要求:讲完最后一句话,正好下课铃响(我是80年代才有手表戴);一节课的板书正好写满一黑板;还有对学生的驾驭等注意事项。这让我很是紧张了一阵子。
那次观摩课后,班主任说学校对实习的要求,我均做到了。班主任的肯定、校长们的夸奖、成功的喜悦、心劲高昂……只急切盼望快点分配工作。就想着赶快去当一名小学教师,每月就有29.5元的工资。从未考虑分配到何校何地的问题。无忧无虑,想法非常简单。
高 考
6月初,就在实习尚未结束时,一天晚上,班主任吴传模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正式通知我从明天开始,不去实习给学生上课了。我听了后,心里咯噔一下。他紧接着说,到高考复习班去复习迎考。原来我被推荐参加高考了。
那年国家政策规定:取消了按师范毕业生3%的比例推荐免考直接上大学,而是推荐后去参加全国统一的高考,考上了才可以去上大学。
当时我好想早日参加工作、拿工资、改变家庭贫困状况。我虽然满心的不情愿,内心不想去考大学,但是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无奈点头,不敢吐出一个不字。
学校每班推荐两名学生,全校共16个人组成一个高考复习班。教导主任亲自出马担任迎考复习班的班主任。对于复习,我是无法专心专意,辅导课不得不听,自习课就躲到寝室睡觉。现在回想,真乃可笑一个傻老冒。
临近考试前几天,教导主任用推心置腹的语气,似轻言轻语,又远兜远转地说出了自己心底深处的主意。他表情谨慎,嗫嚅对我说,你抽时间到学校花房找那个管花的老人呱呱。
我当时虽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但是对教导主任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的。之前我曾多次去过花房看花,见过那个老人,身材清瘦如竹,他头戴草帽,露出银白的发稍,褶皱满脸。不大的眸子似睁似闭,饱含深邃。散发出充满睿智的目光。我原来以为他是个花匠。那满园的花草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四季繁花似锦。
有一株紫藤经过多年风风雨雨,主干粗粗壮壮,坚实挺拔;树冠密密麻麻、郁郁葱葱。一般来说,紫藤是极难长高的,它必须借助木、竹架支撑或依墙而立,才能向上攀升。老人曾对我解释说,这么多的枝枝条条,是他亲手编在一起的。松散难自立,它们紧紧缠绕在一起,便擎起了这一片浓荫。平常无奇的紫藤年年花开不断,亘古常青。
我从侧面得知他是教历史课的教师,被打成右派,没有资格上讲台,只能在花房劳动改造。这位让学生不能称呼“老师”的老人,显得和蔼可亲;头脑清晰,记忆力极强,思路特敏捷;言语简洁,发音标准,语速不急不徐,声音有穿透力。
他得知我将参加高考,也许是教师职业使然,立即就叮嘱我要牢记几个问题,特别是有关“幕尼黑”的有关问题一定记牢固。考后发现他点到的几个问题,高考全都考到了,而且都是大分题。这发生在半个多世纪前的一件事,令我至今记忆清晰。可惜当时不知道他姓啥名谁。
填志愿
高考少不了填报志愿,我填报志愿的方法是根据地图来确定的,那时候也不懂得跟人商量什么的,对能不能考上大学也是无所谓,反正考不上也有工作干。在填报志愿时,我在地图上用比例尺量,离家最近的大学是位于蚌埠市的安徽财贸学院,就填写上这所学校。如果考上了,上学也可少花路费。那时候大学也不多。不像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的儿女考大学报志愿时,有压力、花精力。家庭会议开了一次又一次,几天才决定填报,要考虑录取系数、专业、分配;还要考虑就业、收入、个人兴趣等。
当我收到安徽财贸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对于去不去上大学,当时内心也十分矛盾,主要原因是家里经济实在太困难。不去上大学即可分配工作。父母亲对我上不上大学也犹豫不决。我的小学老师刘逸铭老师得知后,亲自找我父母说,大学上完还有留洋的呢。刘老师再三强调:“哪有考取大学不上的,考上了不去上多可惜呀!”、“只有想上、考不取的。”“考上了,父母摔锅卖铁、讨饭也要供孩子上呀!不能不上!”“没有钱交伙食费也不碍事,大学有助学金,不用担心吃饭问题。”我父母对刘老师十分敬重,平时就言听计从,此次同意克服困难竭力支持我读大学。
于是,我把学校随录取通知书一道寄来的“家庭经济情况调查表”,送到10多里外的人民公社里,即颍上县江店子村,交给公社秘书。公社秘书把笔递我,让我自己填写,我如实填写后,他盖上大印。又叫我自己邮寄回学校。我就去集上邮电局把调查表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