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摘抄

溺水无情 人间有爱

作者:雨枫轩   发表于:
浏览:32次    字数:3805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49篇,  月稿:0

  年轮随着岁月的苍桑变迁与风霜雨雪的交替更迭。不知不觉中我已步入老年的行列。绵绵思绪总在不经意间被往事缠绕。江边的老屋、沙滩、堤岸、还有儿时的记忆总在梦境里重现,让我难以释怀!

  那是1962年初春发生的一件事。人们还没来得及褪去冬衣,长江中下游的桃花水就开始咆哮,奔流而下。每遇长江涨水,江面上少不了有“浪渣”飘游而过,这可是百姓人家灶堂里最好的柴火。心动之余,又望尘莫及。我避开父母的监视,擅自追随邻居兄长到江边一起去捡“浪渣”。在长江边长大的我,习以为常这滔滔江水。可小小年纪在湿漉漉的河边行走,如同行进在生与死的分水岭,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滚滚洪流之中。

  春江浩淼,千帆竞发。当我看到江面有芦苇在岸边飘来荡去。欣喜中,又有几分惆怅,越是想得到它,它越是离我而去,生怕“浪渣”飘走,就在急于得到它时,身体向前倾斜的刹那间,连人带“浪渣”顺势掉进江水之中。坡上的同伴看见我在水中扑通扑通随波逐流离水岸越来越远,像吓傻了一样不知所措,无计可施中歇斯底里呼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掉进江里啦!这急促的呼喊声在我耳边响起,在江面上飘漾、在外滩旷野上空回荡。

  河滩小径原本行人就少,江水掏空滩涂坍塌后,几乎无人经过。在生死攸关时刻,就算幸运之神从天而降,吉人还得有天相。幸好我穿着一件薄棉袄,为在水里飘浮赢得了宝贵的施救时间。浪波淼淼,眼前一片迷茫,犹如身陷囹圄之中。当棉袄被江水浸透,加重下沉分量后,沉溺速度开始以分秒必争。本能反应我拼命在水里挥动双臂拍水自救;下意识将身体往上泅渡。结果适得其反,越想上浮,身体越是下沉。

  此刻,双眼已沉溺在水里漆黑一片,时儿像茫茫夜宙,黑暗孤寂;时儿像地下水牢,深不可测。独处滔滔江水之中才知自己的渺小与茫然。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奈、无助、无援的孤独感不寒而栗。鼻腔呛水后酸楚阵痛,呼吸紧促,几乎窒息,自救意识完全丧尽。尽管我屏住呼吸不让江水从口而入,但所有努力都显得苍白无力。不知是我奋力挣扎的原因还是上苍的护佑,几缕黑发总在浑浊的水面时隐时现。如果浪滔将我卷入江心,如果江水弥过头发,救助的难度不言而喻,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

  就在千钧一发、生死关键时刻,一位在河滩垦荒的向师傅闻声拿着一根长竹篙气喘吁吁的赶到现场。说时迟那时快,他锐智用长竹篙先将我托出水面后,连忙叫我抓住竹篙的另一端。因在水里拼命挣扎时间过长,喝水太多,早已精疲力竭的我已无能为力。向师傅见我淹淹一息的样子,毅然决然的跳进冰凉的江水中,拼命的游到我身边,连推带拖把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抵岸后将我抱起安放在沙滩上,实施系列抢救措施。先是让胃里的浑水导出,见我还有生命体征后,再用双手压迫胸腔,促进心脏起搏。经过向师傅一连串的抢救,我奇迹般的起死回生,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向师傅见义勇为的善举,是他善良与仁爱之心的体现。整个救治过程我昏迷不醒,一概不知,是后来我问母亲和恩人向师傅才知道的。

  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溺水后,父母亲约法三章不准我涉足长江半步。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总是背着他们偷偷练习游泳,以防不测之用。

  闲暇之余,母亲把我拉到身旁,意味深长对我说:“你已经不是我生养的儿子了,你是从江边捡来的一条命。”我明白母亲这话里的弦外之音,话里有话,寓意深远。这分明是告诫我别忘记向师傅的救命之恩,要懂得知恩图报。是啊!是向师傅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他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再生”父母。

  事隔不久,母亲携我带着全家人的深情厚谊来到向师傅的棚居,登门跪拜认亲,大恩不言谢!恩人向师傅用和蔼可亲的口吻边扶我起来边笑着对我说:“你们别太在意了,只要稍有点良知的人都会这样做,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从他简洁的言行中我窥视到他俭朴的外衣里面,裹着一颗金子般的心;从他舍己救人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牺牲精神中,我看到他崇高思想境界和大爱无疆;从他辛勤耕耘,勤奋拓荒的品德中,我看到了庄户人家的勤劳与勇敢;也看到了中国农耕文化在他身上的显现与传承。

  此后,两人便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两家成了不是亲眷的亲人。向师傅的工棚是我常去的地方,他视我为“义子”,我把他当成“再生”父母。一来二往我俩便成了无话不说的故交。每逢过年过节,总视他为座上宾请到家里上坐。他田里只要有新鲜蔬菜、瓜果都舍不得拿到街上换钱,首先满足我们尝鲜、打牙祭。

  记不清是哪年哪天的夏季,我踏着晨雾,穿过一片防浪林,迷雾笼罩下的树林宛如人间仙境;犹如天宫楼台;又像陌上庄园。向师傅不在工棚,再去他经常劳作的地方,都不见他的身影。只有小黄狗摇晃着尾巴围着我转悠,好像有话对我诉说。当我看到田里东倒西歪的庄稼和被砍掉的农作物,割切面还留有透明液体,顿觉有些异常。一个牧童遥指工棚告诉我:“刚才几个戴红袖标的人把他带走了。”心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庄稼被砍、人影不见,一种不祥征兆袭上心头。据说,向师傅对来者的莽撞、粗暴行为不理解,顶撞了几句,说了些牢骚话。从“文革”时期走过来人都知道,东西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连房前屋后种瓜、种豆都不允许,向师傅大面积开荒种田,岂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无法无天吗?

  我根据牧童提供的信息顺藤摸瓜前往蔬菜公社革委会所在地,核实事由的真伪。我年纪还小,不敢冒昧的找人打听,只有憨坐在公社门前的一口老水井旁,等待向师傅的出现,问个子丑寅卯。他一个外地人,举目无亲,我俩虽说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如果我不管不问,恐怕就无人问津了。救命之恩,我虽无力涌泉相报,向师傅“投之琼瑶”,我至少得“报之以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爱的“天平”尽量平衡点。我心神不宁等了半天也不见向师傅出来活动。说来也巧,没有等到向师傅,却把我三叔等出来了。三叔是涉嫌投机倒把进的“学习班”。所幸三叔是方圆几里的厨师,做得一手好菜。因“学习班”的人有增无减,厨房人手不够,三叔顺理成章留在厨房炒菜。因祸得福,“学习班”结束后,三叔就留任公社食堂当炊事员。后又调到郊区革委会重掌锅铲把,后任食堂管理员直至退休。

  我连忙问三叔在外滩开荒的向师傅是不是被关进来了?他告诉我:“向师傅问题有点严重,因顶撞工作人员后,用绳索捆绑来的,现在被关在房间里写交待。”以向师傅倔强的个性那里受得了这个屈侮,这完全是玷污他的人格尊严。三叔的一番话让我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在那个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的岁月,芝麻点的小事,在“极左”路线的影响下,可以无限上纲上线的说成簸箕大。向师傅所谓罪名有两条:一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开荒种地;二是顶撞上级罪加一等。可想而知,就这两条莫须有的罪名也够他喝两壶的。

  我因年岁小,一不可能有人脉,二不认识当权派,更没有社会关系去为向师傅说情开脱。再说当时有理也无处诉说,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一门心思只为向师傅早日走出“学习班”尽点绵薄之力,以此求得心里平衡。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只能求助三叔,虽说他也是住“学习班”的对象,但他可用打菜的“瓢子”关系,为向师傅疏导关系,从轻发落。把向师傅所谓的错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千错万错,向师傅开荒种地没有错,错的是这些执行错误路线的政客们。如果说勤劳、善良与自食其力都有错的话,那么,人间还有真、善、美的存在吗?整个社会就会“病”入膏肓。我深信向师傅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好人肯定有好报。我只能暗暗的祈福好人一生平安!祷告向师傅能安全度过这多事之秋!

  秋风萧瑟情意浓,落叶知秋静无声。如果不因割资本主义尾巴,向师傅在这秋收的季节开始收获希望了。然而,向师傅在“学习班”里学习、劳动期间,三叔没少找人周旋、求情、打圆场。最终办案人员没有深究他顶撞领导的错误,最后结案定性为:开荒种地是自私自利行为,有衍生资本主义的迹象;顶撞领导,与当事人员工作方法有关,不以追究。事实胜于雄辩,向师傅的问题还真应验了:“不怕官大,只怕恰管”的真理。三叔的“瓢子”关系也起到一定效应。

  向师傅从“学习班”出来后,再没回到那伤心难过的陋居;也再没有踏入自己经营多年的垦荒之地。因为那里留有太多的含辛茹苦、付出了太多的苦辣酸涩。只有眼不见心不烦,无奈的回到他本不想再回去的老家。

  我误判了向师傅从“学习班”出来后,会再回到陋室带上自己简单的行李打道回府。可臆想与现实总是相差甚远,错过了别离前最关键的见面,连他老家的详细地址都没有留下,却为后来失联留下终身遗憾。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辛勤开垦的荒地又成为无人涉入的荒野;他曾经住过的棚居经过岁月的侵袭,模糊在人们的记忆里。而向师傅的救命之恩和那份彼此的关爱与守望却永远留驻在我的心底。

  自从我与向师傅失之交臂后,就再没见面。在信息闭塞、交通不便的年代,我多方打听寻觅无果。我与向师傅结下的“父子”情义未了,如同一块石头压在心里,不能释放。尘封在心里半个多世纪的羁绊,不仅没有淡忘。反而更加沉淀、更加厚重。越是这样,心里越觉得自愧、自责。内疚的是在我有生之年没有机会报答“再生”父母的救命之恩,使得我的灵魂不得安宁。

  今天写此文旨在表达我对向师傅敬重与怀念之情。也请他老人家原谅我的年幼无知,没有尽到我应尽的孝道而留下终身悔恨!

  人只有今生,没有来世。世间再没有什么比生死之交更让人刻骨铭心。如果人生有来世,我要把这沉甸的思念之情换成一张永不过期的船票,在人生来时的渡口等待我的“再生父母”如期归来!

  2024年9月18日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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