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年底,我考入了张家口农业学校。
这所学校是1949年刚成立的一所集高初年级两个部分在一起的中等专业学校。高级班学的是畜牧兽医专业。初级班学的是作物栽培专业。1953年由于察哈尔省被撤消,张家口地区隶属于河北省管辖。初级班不在适应河北省当时形势发展的需要,因而改成普通初中班。春季始业改为暑期始业。再补习一年半的普通初中课程,然后可以去报考自己喜欢的其他任何中等专业学校。
1955年暑期我们毕业后,我和我的女朋友胡媛林商量好,决定一块到北京去报考中专。可她报的是北京水利电力学校,而我报考的是北京机械制造学校。结果我们双双落榜。我们各自怀着说不出来的复杂心情,各回各家。
非常幸运的是几天后她接到了北京石油地质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而我却没有这个机运。我没考上北京机械制造学校,心里本来就非常难受。可是当我回家后,我爹却说:“你不知道心事有多高?这回你得拉二性了吧”(即死心踏地了吧)。
我几天来的憋闷心情,一下子就像黄河决口一样喷勇而出。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滩,想止都止不住,足足哭了半个多小时。我娘一直在安慰我,我爹也傻眼了,从此再不提这件事。
我准备第二年再去报考。结果不到半年,我坚持不下去了。
每年夏秋两季是农村夏种秋收的大忙季节,我既要参加生产队的各种劳动。又要帮助我父亲种好生产队分给我们那二分自留地。哪有什么时间去复习功课。好容易等到大秋之后,村子里又让我参加了“查田定产”工作。因为那时还是初级社阶段,还有不少尚未入社的单干户。查田定产就是要弄清楚全村360多户人家,1200余人的家庭全部土地有多少,各种等级的土地分别是多少。各等级的土地产量是多少?白薯折粮是多少?为此县农林局发了许多表格。按户计算每户有多少土地,能产多少粮食。为此每人一架珠算。天天在打算盘。当时参加这个工作的人共有五个。即刘兆玉(旧社会过来的会计)、张得庆(学校的教师)、高金声(后来是村支书),刘延斌的女儿刘永贞和我。我们每天白天干一天,晚上在大汽灯底下还要干半夜。整整干了三个多月。
好容易工作结束了。又让我去参加村俱乐部的排戏导演工作。一天我正在排戏,我们生产队要选我当生产队的保管员。县文教局也给我下达了“业余音乐教师”的聘书。这些我都没答应。就这样一直在农村待下去。真不是办法。于是我产生了参加工作的想法。
这时我就给我们的班主任陈梅老师写信,表明我想参加工作的意思。陈梅老师把我的信转给了当时的校长江涛。江校长答应了。于是我于1955年12月19号,在母校参加工作了。我到学校报到后,江校长对我说:“现在学校的文印室正缺一名刻腊板的人。你以后就在这里工作吧。你的工资是按照初中毕业生待遇。每月105工分。(折合人民币24.5元)。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对刻腊板根本就没见过,怎么刻就更不知道了。我们文印室当时有三个人。组长李庆忠,还有一个姓韩的老师付,还有一个女同志叫邢春梅,我是第四个。另外还有一个印刷工人叫刘柱。
我刚开始刻腊板的时候,根本刻不出。几天之后终于刻出来了,但是我的笔体很难看,同学们看了都有意见。我见我们的班长李庆忠,是用一块3x4公分的塑料板比着刻,我也跟他学。这样可以保持横平竖直,再刻出来就好看多了。为此工会主席张静芳还表扬了我。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是在学生大食堂吃饭。后来同事们都建议我到教工食堂去吃。这样可以吃的好一点。教工食堂可以吃到大米饭和馒头。有时还可以吃顿饱子和水饺。菜分为甲乙丙三种,甲菜一般4~5毛一个,都是各种炒菜或红烧肉等。乙菜一般是3~4毛一个,炒菜里边有肉。丙菜最差,一般是5分到1毛5。
我们学校有好大一个奶牛场,生产的牛奶卖不岀去。管理人员就把牛奶里的奶油甩岀来单独卖。剩下的叫作脱脂奶,拿到食堂,每天早晨一大桶热好了的脱腊奶就放在橱房门口,大家随便喝,不要一分钱。我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10快钱的菜票我就买好了一一个月绝不能超过这个数。我由于在教工食堂吃饭,认识了不少老师,特别是我们的江校长。时间长了我和他混的就很熟了。
这时我就想到了迁移到坝上黄盖淖的姐姐和姐夫。我就想如何把他们也弄回来。于是1956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我去找我们的江校长,跟他说:“我在坝有个姐夫,他们的日子过的很不好,他想回来。您看咱们学校能不能给他按排个工作”?江校长想了想说:“回来吧,但回来后只能做勤杂工,叫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工资是每个月20元,你同意吗?”。我说那我就给他写信了。
三天后,姐夫回来了,报到后跟我住在一个宿舍里。他每天跟一伙工人在学生大食堂吃饭。天天跟一伙工人一起干活,真是什么活都干。
有一次后勤由于建设了一个洗澡堂,叫他去烧热水。由于当时还没有锅炉,更没有淋浴器,就只有一个大水池。烧热水也是用一口大锅烧。所以一池水要烧热,他一个人整整烧了一宿。
端午节到了。我买了几个好菜,拿到大食堂跟他一块吃,就算过了一个节。我姐夫由于干的时间长了,领导对他也了解了。知道他有点文化,于是就按排他去体育器材室管理体育器材。这样他总算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这时他就想把我姐也弄回来。于是他就托人在沙领子村租了一间小耳房。我姐带着儿子玉海回来了,就住在那个小房里。我姐还给别人带了一个孩子,每月5元。这样基本上也就够吃够用了。
我本来想复习半年功课后,再去考中专。结果等到7月份每年高考的时候,比我高两个年级的留校生,居然通过自学考入了西北农学院。他的事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
于是我也想走他的路。不再去考中专。而是也想通过几年自学,直接去参加高考。于是我买来了高中全套课本。包括数学,物理,化学和语文。天天晚上坐在办公室里坚持自学。有些弄不懂的问题,我就去请教有关老师。语文很难自学,我就去听讲的最好的语文老师的讲课。结果57年,国家正处于经济发展建设马鞍型的低谷,国家动员在职干部去升学。这时我的思想又变了。我不要再想若非非。一个连中专都考不上的落榜生,还想直接去考大学,真是痴人作梦。还是老老实实地去考中专吧。
我把这一想法写信告诉了我爹,我爹一看就急眼了。他立刻就找到了我们学校来阻止我的行动。他就住在我姐家。我爹想的很好:“他要是不跟那个对象退婚,明年就把婚事给他们办了。他在学校工作,媳妇跟我在家参加劳动,每月再给家寄点钱,日子会过的很好”。我爹说:“我最近看了一本小人书秦香莲,我哭了,我担心他念的书多了将来会成为陈仕美”。
为此我姐夫作了他大半夜的思想工作,跟他说:“你儿子不是那号人,这一点我可以打保票。再说啦他现在搞个对象,对象比他高,他若再不去上学,这个对象非吹了不可”。说了大半夜,我爹总算同意了。但是有个条件。就是以后他再上学,我没钱供他。
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担心。因为我的工资已经由每月24.5元提高到34.5元。我手下还有七十多元的存款。足够我上学用的了。当时河北省有关农业方面的中等专业学校共有四所。除了张家口畜牧兽医学校之外,还有黄村林校,昌黎果蔬园艺学校和保农业学校。当时我报的是黄村林校,因为黄村离北京和我家比较近。结果黄村林校因我是红绿色弱而未予录取。保定农校说:“这点问题算什么?这么好的学生,你们不要我们要”(因为我当时在河北省所有在职干部升学考试中我考第一名)。结果我被保定农校录取了。于是我1967年9月2号登上了开往保定的列车。
在保定农校上学期间,我没向家中要过一分钱。而且每次回家探亲的路费,花的都是这笔钱一直到1959年我母亲去世时,往返的火车票都是用这笔存款买的。在保定农校上学期间,我一直都是优等生。所以1960年我毕业时,保定农校才以品学兼优的成绩保送我进入北京农业大学继续深造。我在北京上学的五年期间,我的一切费用都由我的妻子全承包。所以我又上了八年学,没向家中要过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