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趣事

一条朽裤,心存至今

作者:王顺林   发表于:
浏览:178次    字数:3209  电脑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7篇,  月稿:0

  记得小时候我常穿着一条打了许多补丁的朽裤,朽得只要让小树枝或荆棘棵丛轻轻一挂,就会破了的那种。因为只有两条裤子,而体面一点的另一条,是只有在体面一点的场合才能够穿的,所以,平常在家里的时候,那一条朽裤就一直穿在身上。

  大概是七八岁的样子。

  一天中午,时近端阳,天气晴朗得叫人没理由心情不好。大人们都岀门去参加生产队劳动去了,就剩下我带着弟弟在家。此时,漫山遍野早已脱去了那冬日里满身灰不溜秋的单一而枯燥的冬装,换上了一身崭新而绚烂多彩生机勃发的新服。那草丛中的野草花儿也在这明媚的春光里一朵朵微笑着,禁不住春光的诱惑,把一张张可人的小脸蛋儿从枝叶间争先恐后地探了出来。草丛中的野草莓含着一副红扑扑而羞答答的脸,把原本热烈而奔放的性格悄悄隐藏于心,如古时闺阁少女斜依窗帘偷窥窗外般,总是羞涩地半依在草叶底下,时不时隐隐约约地露岀半张脸来。此时的我和弟弟,还有什么理由窝在那空荡荡而又寂静枯燥的家中呢?于是,随便关上门,便哼着连自已都不知道叫什么名什么调的曲儿,带着弟弟一路蹦蹦跳跳,然后钻入了屋后那阔大的荆棵野草丛中。

  野草已没踝,荆棵也齐腰或齐背。我们俩都佝偻着腰,没有固定方向,也没有锁定范围,而是悠哉游哉地在那低矮的荆棵野草丛中任意地转来转去,寻觅那野草丛中色彩艳丽的各色野草花儿和那躲藏在草叶底下的野草莓儿。见花掐花,见草莓就摘草莓。掐了花就攥在手里,摘了草莓,则会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要是在哪一丛野草或荆棵下发现一棵久藏不露而又大又鲜的大红草莓,那就舍不得吃了,而是小心翼翼地连那长长的梗摘起,向对方炫耀一番后紧紧地攥在手里。不一会,我俩手中都各自攥了一小把嫩嫩的、鲜鲜的野草花儿和为数不多的大草莓儿。那花儿有雪白的、粉红的,朱红的、天蓝的、深紫的……一小把花儿攥在手里,一阵阵幽香随时萦绕于身,不时还会往鼻孔下一凑,那香气更是宜人。回家后还会把用完了墨水的空墨水瓶洗净,然后装上半墨水瓶水,将那一小把野花儿插在瓶中,或放置于窗台中央,或放置于我们家的长桌桌面边缘,还可以观上三两天,花才会慢慢凋谢。

  那一颗颗的野草莓儿放入嘴里,并不需要你怎样刻意的咀嚼,便倏然滑进了嗓子眼里,然后再“嘶”的一声就掉入胃中。一颗颗香甜嫩滑的野草莓下肚,心中的那个爽,简直是叫你半天还难以回过神来。由于野草花儿的吸引,更由于嫩滑香甜的野草莓的诱惑,我和弟弟都无意于身后林中松鼠的狂跳和鸟儿的啁啾。我还在专心致志地寻找草莓时,一边的弟弟突然高声说道:“哥,我找到一颗大草莓了!”当我直起身扭转头来时,他已一个箭步跃到了我的身边,把草莓高高地举到了我的眼前。他不是单单只摘草莓果实,而是连草莓茎一道从根摘起,一株草莓茎上顶着除了一颗大大的水灵灵的大红草莓而外,还分枝着三四点不是红得很透的稍小一点的草莓儿。他把整株草莓在我眼前一晃,微笑着看着我,满脸的得意劲儿和高兴劲儿。我也艳羡:“哎呀,好大哟!还真难得找到恁个大的。”弟弟看看我,又看看他手中硕大鲜红的野草莓,眼睛眯笑着,一副舍不得吃的样子。我吓唬他:“还不赶快把它吃掉,你拿回去若被哥哥姐姐给你抢吃了,那多可惜。”弟弟经我一吓,把那一株硕大的野草莓在手中翻去转来地看了又看,才万般不舍地用他从来都没有的最慢的动作,悠悠地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拈着那棵硕大的红草莓,既想摘又舍不得摘的样子,好半天才摘了下来。他把草莓拈在手里,看了看手中的草莓,然后又看了看我,于是一下就伸长了脖子仰起了头,把那一张小嘴张得老大,那只拈着草莓的手一下举过头顶,两指轻轻一松,草莓就掉进了他张大的小小的嘴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草莓就被他吞进了肚里。于是,他又立即耸起两肩,把整个脖颈全都收进了胸腔里,只剩下一颗小小的脑袋嵌在两肩中。圆圆的小脸蛋上星星点点的汗珠和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整块脸灰不溜秋又花里胡哨,让人一看就有些想笑。他本来就不大的双眼,在一张微笑而甜蜜的表情的鼓动下,托举出两弯浅浅的新月,似有若无,相互映照着挂在了他纯真而没有丝毫云雾的“天”上。不用说,此时的他,心中感受到的,绝对是那个不言而喻的“爽”!

  之后,又一切继续。采花,寻草莓。

  寻着,采着。采着,寻着。还是在那齐腰的荆棵丛中漫无目的地悠悠胡转。转着转着,一片低矮的荆棘棵丛横在了我面前,我毫不犹豫就从上面跨了过去,只听“嚓”的一声,我定睛一看,右脚裤腿内侧的线缝一下就被撕裂开了,从裤脚边一直沿小腿内侧裂到了膝盖旁。半只裤腿一下就成了一件披风,就如武侠剧中侠士身上的斗篷,又似当下有的女士在夏天穿着的裂脚裤。啊!我一下惊呆了,更慌了神,就那样傻傻的站着——晚上到来的,不是一顿狠揍,也会是一顿臭骂。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把手里攥着的那束花狠狠地摔在地上,心里暗暗骂着:这个该死的朽裤,咋就这么不禁挂?!也难怪,那裤,不仅布朽,线也朽,我都不知穿了好多年了,膝盖和屁股的部位补了又补,这样的朽裤,不需用上太大的力,只是轻轻一挂,就会破了的。

  裤破了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于是,我把弟弟叫了过来,弟弟看了看我的裤腿,一脸的惊愕,他慌里慌张地说道:“哥,我俩回家吧。”可是,回家的这段路,随时都有村子的人去去来来,我这个裤腿就这样飘飘闪闪的,要是在路上被人撞见,我简直要羞死了,人家还要笑你呢。正在发愣,我一掉脸,不远处一棵长长的青藤在微风中摇去晃来。我突然有了主意,“倏”地跨了过去,折下青藤做了一个与小腿粗细相当的一个圈套至脚踝,将裤脚半卷进藤圈里,直到卷至小腿处,这样,不雅就被掩盖过去了。再把左裤腿也卷得和右裤腿一样高,不仅协调、对称,还有一种因散热而卷起的感觉。即使左邻右舍或村邻们看见了,他们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因为儿时的我们,不论是在雨天还是在大太阳底下去割草、捡粪、拾柴,总都要把两只裤脚卷起老高。他们更想不到,这竟是我被迫无奈而一时灵感之下的"包装"和"伪饰",里面竟然藏着我至今还难以忘怀的记忆。

  回到家里,我无心他事,立即把母亲装针线的小笸箩找来。小笸箩很小,近乎成人的两个手掌那么大小,母亲常把她缝缝补补所用的针筒、针、线、剪刀、针夹、顶针、黄蜡以及用剩的布头等一应缝补所需都放在里面。平日里,不论是阴雨天时在火塘边,还是晴朗日里在门外的草坪上;不论是缝新衣新裤还是补旧衣旧裤,都是母亲挤在时间缝隙里的劳作,不需要刻意,都会自然而然地刻进我的瞳眸里,然后贮藏在脑海中。找出针,穿上线,没脱下裤子,我就坐在凳子上,弯下腰,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母亲缝补时的情景,就着母亲的模样,学着母亲的动作和手法,认真地缝补起来。坐在凳子上不好补,两手也不肯好好协调配合。还没戳上两针,可能是右手觉得自己拿着针便是掌着了指挥和调动权的缘故,看左手配合不当,不由分说,背地里偷偷给左手拇指的指腹就是一下。“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虽这左右手不是神仙,可它们一来气,遭殃的仍然是我。我全身猛地颤了一下,从裤中抽出左手,拇指指肚上就是一颗圆溜溜的鲜红的血珠,血液还不断“咝咝”地往外冒,血珠在不断增大,仿佛老鼠愤怒时的一只怒眼,在那滴溜溜地盯着我。我迅速将拇指塞进嘴里拼命地咂,弟弟在我斜对面坐着,一边数着他手中的花朵,一边偷偷地看着我坏笑,我真想一针戳过去。

  我气极败坏,索性站起身走出了屋外,在房侧的草坪上坐了下来。

  直坐在地上,方便缝补,可我再怎么用心努力,总还是走不进母亲娴熟的技艺。裤子虽然补好了,但总是歪歪扭扭,皱上扯下,不平整、不匀称,针脚也超大,简直就是胡乱地连在一起,心,总惴惴不安。傍晚,父母和哥姐都收工回来,我本想就此隐藏过去,可秘密还是被弟弟泄漏出去了。大姐看后笑着讽刺我,说我那不是补裤子,是在劁猪。母亲也笑了。我原本一颗唯恐挨揍受骂而悬着的心一下就“咣当”落地,摔碎后又迅速聚拢,变成了一颗沉甸甸的羞怯……

  朽裤,打上了时代的烙印,被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审核人:雨祺】

收藏   加好友   生成海报   分享
点赞(0)
打赏
Tags: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钟宇晴
0/0
  • 请先说点什么
    最新评论

    发布者资料

    热门文章

    生活趣事

    查看更多生活趣事
    首页
    栏目
    搜索
    会员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