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在县城繁华地段没有目的乱逛之时,一阵悠扬的笛声,十分熟悉的曲调钻入耳膜,顺音而寻,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苍老的面容,双手握着一支短笛,斜放在嘴边,端坐在老街的巷口,身前一只陈旧的木箱,上边放着一个木质的方盘,方盘里一大块白色糖饼,一杆老式的盘秤,还有一只木箱被老人当作板凳坐在身下,一根短短的扁担放在一旁。看到的与听到的,亲切之感油然而生。无意间相遇的景象,年代感极强的乐曲,都存于我的记忆深处,机缘巧合之间,勾起了岁月里的曾经。
多年以前,还是我的童年时代,这位吹笛子的老人,现在算起来老人应该已经是耄耋之年,当时只能算是中年人。同样的木箱子,木盘子,不过当时的老人,几乎没有坐过,总是挑着两只木箱子,一头上面的木盘上,放着麦芽塘,在我们的小镇上走街串巷。双手很少扶着扁担,而是用来吹奏笛子,都是当时很流行的曲调。老人的笛声就是一种吆喝,老人的人到哪,笛声就到哪,听到的就知道卖麦芽糖的来了。
那时候,老人去的地方最多的地方就是学校,每当上学和放学前后,老人总会出现在学校门前,身前围满大小年级的同学们,五分一毛的叫着争先恐后。老人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小的铁锤,一只手拿着一个特制的小铁铲,是用来分离大块糖的。根据需求,从盘子的一大块的麦芽糖上,敲下来分割成一块块,放在盘秤里过称,去零收整,忙的不亦乐乎。
麦芽糖,在我们当地,不是这样的称谓,而是称之为白糖饼。买与卖麦芽糖,干脆都说成是敲白糖。白白的,甜丝丝的,倒也是十分贴切。
麦芽糖取材很简单,是用米和麦芽熬制而成。外形不规则,粗糙,但口味却是十分独特,绵甜也绵延。麦芽糖主要有两种成分,一种是糖丝(我们这里的说法),也就是麦芽熬制的;一种就是米面,主要是糯米粉。因为糖丝和糯米粉黏劲都很大,通过多道工序加工,每道工序都不能投机取巧,有着独特的制作流程。糯米粉和麦芽糖主要成分结合,其风味别具一格,而深受人们喜欢。
加工成麦芽糖本身质地十分坚硬,入口需要用力咀嚼,所以老人们和牙齿不好倒不是十分的喜欢。对其十分垂青的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们,牙齿好,麦芽糖在嘴中,黏牙,只有通过慢慢咀嚼,慢慢融化,满嘴都是甜甜的美妙之感,顺着喉咙一直流淌至心田。口腔很长时间都充斥着一股子麦芽的清香,食之唇齿留香而回味悠长。
在我记忆中的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可供孩子们选择的美味并不多,且孩子们都有喜欢吃零食的习惯,麦芽糖有时也成了无从选择的选择。当时,小镇卖麦芽糖的几乎都不是在固定的摊点上,大都是流动的,也没有几个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这位吹笛子的老人。麦芽糖是我们儿时不可多得难忘的口福,在方圆几里的小镇上,吹奏笛子的叫卖,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以至于我们小时候,只要听到一阵阵悠扬的笛声,立马知道是卖麦芽糖的人来了。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文艺青年,其吹笛子的造诣绝非出于名家指导或者是在什么学府深造。一是自身就有的音乐细胞,二是一种挚爱,并非去登大雅之堂。在人生的道路上,为着自己的生计,用笛声述说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用笛声抒发内心独有的情感世界。在人们看来,他的笛声或许是招揽顾客的,或许也只有他自己去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在我看来,笛子是他的命运独白,是他的人生交响曲。生活因笛子而丰富多彩,生活也因笛子而丰富多彩。
吹笛子老人,并不是我们小镇上的,而是住在距我们石塘镇有七八公里远邻镇包公镇的大邵村,在当时区域划分上还是一个石塘区管辖之下的,名字也不叫包公镇,而是叫解(xie)集公社,所卖的麦芽糖属自产自销性质。老人制作麦芽糖的手艺一部分来自于不知何时沿袭下来的习俗传统,一部分也有自己的摸索创新。如若你是个偏爱麦芽糖的食客,多吃几家风味的麦芽糖,可能念念不忘的还是吹笛子老人的麦芽糖。老人当时之所以游走我们石塘镇的中心街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们这里是方圆一二十里人口较为密集的地方。
老人的白糖饼(习惯上还是这样叫顺口)在小镇上随着岁月的流逝,也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踪迹,旧的事物总会被新的事物取代,人们似乎已经淡忘了。我也只有看到看卖麦芽糖的,或许还能想起曾经有个吹笛子卖麦芽糖的,
忽然之间,在县城相遇儿时吹着笛子卖麦芽糖的,亲切之余,感慨颇多。老人已经略显老态龙钟,精气神也大不如从前。老人并不认识我,也不会记得我小时候多次在他哪里买过白糖饼。出于一种说不出原因的促使,我停下脚步和老人攀谈起来。从老人嘴中得知,老人之所以离开生活多少年的小村,也算万般无奈和逼不得已。一是现在白糖饼只属于个一个年代的记忆,现在的孩子们嘴都挑的很,销量已经很有限。二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城镇化的大环境下,农村已经留不住年轻人,有的老人也跟着孩子到城里生活。卖白糖饼的老人也是极不情愿随着子孙们的在县城里安身。新的生活,新的环境,不愁吃,不愁穿,无所事事,耐不住寂寞的老人重操旧业。年老体衰的缘故,不再走街串巷,选择一个要道口,一个是看看人流,二是打发时间,白糖饼卖出去多少都是无所谓。
我对麦芽糖的记忆也只会停留在我的童年时代,那时的和现在的白糖饼,看起来是同样的粗糙,味道或许也是相同,但其中的感受的却大有不同。儿时我们的,只要在舌尖上都是美味;而如今,吃什么都找不到当初那种怀念,吃什么都要去和过去的相比,即使现在每日的山珍海味,都换不回当初的珍贵。
现在我们的小镇上,依然还有卖白糖饼的,并没有沿袭我们小时候的叫法,说成很普遍的词,麦芽糖。第一次看到还“卖麦芽糖”几个字有点不适应,以为是新品种。
现在我们镇上卖麦芽糖的,当然是位老人,工具也颇有与时俱进的味道,不再是传统印象里的摇着拨弄鼓的挑货郎或是像吹笛子老人独有的文艺味道,而是三个轮子的电瓶车,不再是人工叫卖,电瓶车上绑着一个小扩音器,预先录制好的词。走到哪里,大老远就会知道卖什么的来了。这样的小本经营,年轻人是不屑一顾的。老人的活动范围基本都是几个学校门口,也只有孩子们偶尔会换换口味,想到这样的传统食品。
吹笛子的老人可以随着儿孙们到城里安营扎寨。我们在镇上时常见到的这位老人,也有七十多岁了,多年前,也曾走村串户过。一次在马集小学门口无意之间碰到,稍微了解了一下,老人至今还在延续这门营生,苦守着家园,其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多种因素及条件有限,出去打工的子女们无法将全部迁徙,只有将幼年些的留在家中交于老人照看。闲不住的老人抑或是替子女们分担一些经济上的压力,也有时间上的无聊,参杂着无聊,继续劳累着,这样的感觉有点充实,用老人自己的话说,什么都不干,那还不是等死吗?现在卖麦芽糖,对于一个家庭起不到根本改善生活的作用。赚了一些钱,证明自己尚能自食其力。我在想,或许,吹笛子的老人和这位老人的出发点基本相同,都是为了某种原委,不去安享天年。
无论是看到吹笛子还是骑着电瓶车的老人,就会想到麦芽糖,想到我的儿时,我的口中多年前甜甜的味道。岁月的更迭,一些事却从不会忘怀,总在某个时刻勾起曾经,多了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