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结束不久,我们兄弟俩降离这个暴风雨洗劫后的家庭,爹拖着被打伤的双腿,兴奋地把我俩高高举起,向前来看热闹的人们展示,像展示动物园的小熊猫,透露出某种自豪,我们嚎叫着不情不愿来到这个贫困潦倒、三年不分粮食的家庭,但抗议也无效。
一下子添两个人,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加上母亲瘦弱营养不良,奶水不够,我俩天天饿得噢噢直叫,爹连着三天拄着拐杖出门了,后来才知道,爹去了一地方,村里一个老艺人,叫火云老汉。父亲看火云老汉做纸折画画。看了三天后借了五元钱,供销社买一套画笔,走街串巷去画画,挣奶粉钱了。
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完后,改革春风沸满整个社会,我们山村里人们也荡漾着笑脸,菜色的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那年我七八岁了。
村里的大喇叭哇哇的声音又响起,不同以往是少了先播革命的语录,再来一个新指示。这次吼的是村里分到农户的工具和牲畜。我家分了一头老黄母牛两只羊,牛走在道上颠颠巍巍,毛色杂乱无章,眼晴半闭着,眼角流着黄色的东西。倒是那两只羊是活蹦乱跳的,四处张望总想逃离。
改革号角一经吹起,我们兄弟俩放学也就有了工作,比以前更忙了。牛拴在院子里,不是割草就是饮牛,羊还没去处,人们集中用了个原来羊倌,继续放羊,到每天天黑时,就像接幼儿园的孩子,早早在旧二队的羊圈门口等着,等羊倌和羊回来。
羊倌那时估计三十五六岁样子,胡子拉碴,黢黑的脸,见了所有大人低眉顺眼,说话声音极低,像是做错了事似的。我经常去接那两只羊,记得年龄也小,羊也不认我,我也认不得那几个羊,全是白花花的,每回一去都让羊倌叔叔去找,每回耷拉着脸,骂我和羊,声音高得吓人,不过没人才这样。
我和弟弟十岁左右,武打电影如雨后春笋在各地上映,《少林寺》神一样的存在,村舍到处传说着惊奇。
我和弟弟向往有一天能去县城电影院看看,但村离县城有二十公里又是山路,年龄小,心中只有梦想,快快长大,去看场武打片,去少林寺,去习武。
那是夏天初,天刚刚热起来,大姐推上二八洋车,那时她也就十四岁左右,喊起我们,穿上过年的新衣裳,领我们看电影《少林寺》。
大姐很瘦弱,我们兄弟俩坐在洋车上,姐就上不了自行车,总是找个高的坡点,跨上洋车趁下坡,摇摆着冲下去。
到了县城电影院门口,人山人海,在人们叫喊声中裹了进去,垫起脚伸长脖子,只听嗖嗖喊杀声,电影开始了。
那时家虽然穷,全家在一起是幸福的,成年后有自己的小家,亲人也有离去,总时在梦中,在回忆小时候的温情。
2024年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