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
树叶凋零,墙上的广告纸斑斑驳驳。远眺括苍山脉,灰雾迷离,逶迤一片。
好恼人的深冬啊!
恼人的深冬里,惟有十几平方米的斗室温馨如春。这,恐怕要归功于王自亮。他的诗诱导着我的思维,挤出门缝,穿过雨帘,骋驰于广袤的天地之间。
“到北方去吧,北方是一列老式列车/遮蔽了饱经风霜的面容”。既然如此,还是回到南方,“南方,梦幻般的南方/一切为静谧所笼罩。”由此,“让我看到了沾着泥泞的岁月。”阅读这样的诗句,我的心情既凝重又轻松。
我翻开《独翔之船》,一行一行地读下去,试图一下子就能窥视到诗人心灵的轨迹。然而我失败了。坦率地说,起先,这里面的好些诗我不能完全领会。直到反复看了几遍,在许多首诗里划满了圈圈杠杠,用整个心去感受时,我才发觉他的诗像橄榄,往往只能体味,却无法用语言作出正确的评价。
他写黎明时分:“出奇的静/波浪碟慢着/燃烧的天空/发出圣洁的光辉/驶进心的深处”。题狄兰·托玛斯的画像:“身体的面包被时间压榨”,写得何等的机灵,又何等的巧妙。
纵观《独翔之船》,诗人常常模糊时间与空间,采用物的互相代替,把某种情绪、某种要领拟人化;还常常采用通感形象,使官能感觉互相转化,将一系列意像群与生活实体在某一点上相切的情景进行替代,在一定情绪控制之下的视觉、听觉所产生的错觉、幻觉而形成的印象,跟与某种特征相适应的比拟贯通,涌泻出一首首音节和谐的诗章——正是如此,诗人才开拓出了一个适合自己个性、具有鲜明特色的诗歌表现方法的空间。
“孤独的水果刀彻夜削着灯光/除了许多不合时宜的唱片,我/并不拥有更多”,在这里,我们无需询问“我”是谁,只要理解“我和你编织话语”,这就够了,还有什么比编织的“话语”更能使人展开丰富的想象?况且,那个“旁若无人的击鼓者”的身前左右,“游行者簇拥着他/那个面色阴沉的鼓手/终于闭上河流的眼睛,一生/不懈地击鼓/风不能劝阻他的手”,为了明灯般的信念而如此执著地追求,不能不由我们激动。在这些诗句里,诗人就是以奇特的内容,超常的想象,敏锐的思维,铿锵的韵律,将浪漫主义“身体的面包被时间压榨”,主观情调和超现实主义的客观反映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使他的诗确形成了一定的风格。
看得出来,诗人除了对我国正统的哲学思想有较深刻的领会外,对外国特别是西方哲学体系也有较广泛的涉猎。
但哲学不能产生诗歌,抽象的文字组合犹如无精打采的说教,只能将想象的翅膀夭折。正如波德莱尔所说的:“世界之初,是由想象力创造了比拟和比喻,它分解万物,使用一些除了灵魂深处别无其它来源的规则,积累素材而加以处理,创造出一个新世界,产生一种清新的感觉。”
的确,在《海岬》《沉没》《时间与废墟》等诗里,“冰山在瞳仁中融化……只是目光闪烁起来/使用了灯塔的语言/黑夜便永远失去意义”,我想,诗人是太熟谙别林斯基的名言了:“艺术没有结合理性的想象,就像一个人没有灵魂——是一具死尸。”
理智对于诗人是必不可少的,但烈火应该时时在诗人心中燃烧。一个有作为的诗人应该有憎也有爱。诗人心中那团火,可以煮江海,融化冰山,让草不含情,同星月对语,拨动人们心底的琴艺,把读者引进一个深邃的艺术境界。
我无法说清王自亮的诗已经达到了何种的艺术境界,但王自亮的诗确实爱憎分明。追忆那个是非的年代,“我看到了沾着泥泞的岁月”,“世界像一块柱石/兀立,布满褐斑/连光芒也有了赝品。”在改革开放年代,祖国建设蒸蒸日上,“漂亮的建筑群/ 在阳光下骄傲地发亮,它属于生活/它属于中国大地上的黎明。”在这里,诗人不仅仅在热情地讴歌,还积极地投身于祖国建设中。他写道:“我耕耘播种,我挥汗如雨/祖国啊,这就是我的馈赠/我采的花,我种的玫瑰/我栽的棕榈……”
差不多20年前就读过王自亮的诗了,可惜未曾见过面;很早就想写一点关于王自亮诗歌的读后感了,但都因为阅读他诗歌的数量有限和对他诗歌的理解不够深刻,而一直没有动笔。后来,因工作关系认识了他,才发觉他的外表有些不象诗人。今晚,重读《独翔之船》,就是这个“不像诗人”的诗使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披衣伏案,写下了上面这些不算诗评的诗评。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推开窗门,只见一轮圆月正挂在一棵光秃秃的树枝上。夜已很深了。但愿王自亮是个不懈的鼓手,他的诗能伴随着我走进甜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