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落日黄昏

作者:满山红叶   发表于:
浏览:122次    字数:3648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5189篇,  月稿:7872
日头悬在门口那棵老柳树上时,风才有了一丝凉意,不是很凉,轻轻的,女孩子娇羞的脸蛋似的,柔柔的,甜甜的,吧唧一口,水灵灵的。喜鹊停在巢旁边的枝头,梳理梳理羽毛,忙了一天,它和父辈们一样,需要歇息。能不忙吗?夏天一来,那些懒家伙,就想着占喜鹊的地盘,把它辛辛苦苦垒得巢,当成自己家。有点臭不要脸,呸!喜鹊梳理一会翅膀,就朝着一群麻雀吐了一口。自己不求上进也就罢了,子孙后代也一个鸟味儿。三草驴变蚂蚱——一辈不如一辈。喜鹊骂归骂,不影响它大地歌唱家的身份,时不时的,嚎几嗓子,完全是民族唱法,不是美声唱法,也不是通俗唱法。有时候,父亲站在树下,认真倾听一番,喜鹊的唱功,有增无减。其实,父亲与喜鹊如出一辙,父亲呢?习惯将一块石头一块石头,从山上搬回来,将河里的沙子,一车一车运院子,不分白昼黑夜的建起来这座房子,喜鹊何尝不是?

  喜鹊用嘴一点一点,衔来树棍,枯枝,芨芨草,也有自己的羽毛,搭起这个窝,实属不易,许许多多个黄昏,父亲从大田回来,右肩膀扛着一颗慵懒的夕阳,左肩膀蹲着一轮圆圆的月亮。一个上班,一个下班。月亮和太阳很和睦的相处着,在我的印象中,两个星球从不吵架,配合默契,甚至是琴瑟和鸣,像极了人间至美至纯的爱情。

  麻雀们向来是不劳而获,这是上天的安排,人家就有那个福气,麻雀非但不种不收,父亲们还得心甘情愿,在树上给它留几枚果子,白雪皑皑的季节,往地面撒一把谷子,天老爷饿不死瞎眼麻雀,谁说麻雀瞎?麻雀不仅不瞎,聪明的很。你整个稻草人,杵在糜子地吓唬麻雀,它还会试探,唱上几首歌,看看稻草人有什么反应,居然无动于衷,胆子就大了,有站岗放哨的,有开路先锋的,见稻草人是个纸老虎,一哄而上,米粒遭殃。年景好与不好,与麻雀关系不大。饿死的几率很小,不像人类,不动弹,不干活,就没吃的。还有喜鹊,不出去寻找食物,就得活活被饿死。

  日头一落山,地里埋头苦干的牛马骡子,就使劲儿撒欢儿,终于可以下班了,谁不开心?人何尝不是?尤其是在生产第一线的工人,一听到下班的铃声,那简直是小鸟飞出笼子,呼呼啦啦,像锅里煮好的饺子,朝帘子上一倒,飞跑着,你推我搡的,连拖带拽的,骂骂咧咧的,嘻嘻哈哈的,滚落出来。牲口们是有节操的,它们即便欢喜雀跃,也没像人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放过家里养的五只羊,绒山羊,会攀岩的那种。每天放学后,我在厨房找口吃得,填填肚子,扔下书包,羊在栅栏内,早就等候多时。我不必拿鞭子,不像父亲,放羊的时候,手里一定少不了鞭子。五只羊跟我一路走来,我熟悉它们的气味,也知道羊身上的胎记,伤疤,羊的生活习性,脾气等等。五只羊,有一只黑羊是公羊,父亲留着它,就是想让黑公羊和母羊交配,繁衍下一代。我经常吃母羊的醋,每次放羊,沿着老街朝南河走,黑羊总走在前边,遇到猫啊狗啊,其它牲畜欺负四只母羊,黑公羊就会奋不顾身,冲上前去,用羊角尖,轰赶走对方,它一副王者归来的架势,享受着四个老婆的围拢,热爱。遇到一片茂密的草地,黑公羊咩咩咩吆喝来四只母羊,自己不吃,站在一旁,高傲的仰着脖颈,喜滋滋的看着母羊吃。黑公羊护着老婆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有那么一瞬,就在想,一只羊尚且懂得疼惜老婆,人为什么不如一只羊?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南河水,浩浩荡荡,向南奔流,羊在吃草,我在看书。语文课本,我们一起在斜阳的余晖中,披覆着瑰丽的晚霞,羊被染成绯红色,山脉也是绯红色,河流也是,人更是。羊肠子般的土路上,马车牛车驴车,咣当咣当,往家走。百鸟归巢,这个时候,草木繁花卸下一天的疲惫,洗洗漱漱,准备迎接月光的沐浴。进入一夜的睡眠,我和五只羊,懒羊羊的走在南河村的路上,远远的望见,竹篱茅舍上空袅袅婷婷的炊烟,空气里一抓一个准的玉米粥,烧茄子的饭菜香,我不由咽了一下口水,又咽了一下。咕咚,咕咚,可以听到我喉咙处,响起的咕咚声,羊吃饱了,管不了我,五只羊队形整齐,黑公羊在后,四只母羊在前。和早晨出去时,位置相反。一早,黑公羊在前,四只母羊在后。我有一天,明白黑公羊的良苦用心,原来它是出于动物的本能,为保护母羊们不受外力侵害,所以,走在前边。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时,黑公羊走在后,它是觉得,回家的路最安全,所遇到的人事物,都是黑公羊熟知的,它便没有了戒备心。尤其是犁铧,铁锨镢头,架子车,牛马,和羊混得很熟,熟悉彼此的气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谁是谁?没有设防,也无需谨慎。哪有人类如此复杂的人性?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心眼儿,花花肠子也多,羊同所有动物一样一样的,心思清明,一目了然,就是两个字,吃饱,吃饱就是幸福,人得这样那样的小灶,一日三餐正常,完事,夜里再吃个宵夜。怀里搂着,手中牵着。也难怪,投怀送抱的数不胜数,美色,美食,美钞,又有几个人经得住诱惑?

  落日这阵子,村庄也最热闹了,早晨也热闹,但大多数蔫头耷脑的,为什么?还不是为一张嘴奔波劳顿?因此,

  提不起精神,牛马有压力,人也是啊。为房子,为儿女,为进城,为彩礼,为买上一辆车,目标明确,挽起袖子,撅着屁股,弓着腰,死劲干吧。各司其职,各就各位,什么角色,层次,地位,身份,统统的绞尽脑汁,禅精竭虑去努力,去付诸行动。你说累不累?马害怕鞭子,人担心暗箭,树木对电锯,斧子望而生畏。在生与死面前,动植物和人保持着高度一致,但草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人不可以,人就来世上一趟,还没有返程票。你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都是活着,富有的,贫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俊的丑的,住高楼大厦,豪华别墅,或者挤挤挨挨的小租屋,归根结底,到最后都被一捧土收割。

  人来人间,是完成她他的宿命,你前世亏欠谁,就和谁相遇,或许还成了一家人。一切是因果,又不全是因果。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人,揣着善良行走又何妨?

  嗯,早晨,人就像一个垂钓者,出去后,手一抛,往世界撒一张大网,黄昏,收网。收获多少无所谓,细水长流嘛。脚步哒哒,马蹄咔咔,人和牲口们,拖着拉着挑着扛着爬着匍匐着,涨潮似的扑向院子。

  人在哪里待久了,就不愿挪窝了,一堵墙,一个猪圈,一棵枣树,一块破裂的残瓦,一株歪脖子树,屋檐晾晒的一串玉米穗子,一捆萝卜缨,几条咸鱼,都有自己的家,旁晚,母亲是要把一些东西收走,带到房子里。羊睡在栅栏里,父亲给羊盖了一个棚,用玉米秸杆,铁丝串成的,上面苫着一张油毡纸,不漏雨,还挡风。羊圈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柔软,也暖和。要是暴雨大风天气,父亲会起来照看羊们,其实,活在父亲手心里的羊,很幸福的,父亲从不曾打过羊,他拿着的鞭子,事实上就是一种摆设。

  我沉醉于落日下的南河村,此刻的山林是安静的,褪去一天的热辣滚烫,每一棵向阳而生的树,都是我俗世里的亲人,依在树上,闲闲的啃一只青苹果,看一本书。听着走远走近的自行车铃声,人的喧嚣,牛马样的叫唤,还有冷丁从哪一截巷子甩出来的笛声,二胡声,口哨声,男声女声,小孩子的哭声,水桶的咣当声;一只碗不慎落地破碎声,一声狗吠,几声鸡鸣,呼儿唤女声,泼水声,再仔细听,居然有哪个天使大姐撒尿的哗哗声,咿咿呀呀飚京剧声。

  我喜欢这些不同的声音,它终将是我写作的素材,我像爱自己眼球似的,爱它们,没理由不爱。这些声音的缔造者,是世上最美丽,最珍贵的演奏家。大地,村庄就是最好的舞台。

  羊有条不紊的一只一只,进了栅栏,风一卷,将羊身上的膻气,窜入我鼻孔,还有青草的味道,喜鹊再次造访,落在黑公羊背上,两个交流甚欢,我进屋,捧出作业本,怀里多了一根红薯,一棵毛葱。我坐在羊圈旁边的杏树下,写作业。羊安静下来,坐的坐,卧的卧,站的站,各有千秋,揣着简单的心事,活得洒脱,通透。

  日头慢慢,慢慢的把自己枕在山巅,也不知和哪个亲嘴了,脸通红通红,我剥了红薯皮,露出里面红彤彤的瓤,竟和日头撞衫,管他呢,肚子唱了好久的空城计,造吧,一根红薯,三下五除二,没了。羊白楞我一眼,吃独食的人,不讨喜。我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把你们忘了,我又跑回去,拿了两根红薯,掰开,五只羊,都有份。

  父亲扛着一把铁锨回到院子,母亲悄悄把小饭桌搬到窗前的空地,四只小板凳,我和弟弟的父亲母亲的。那会子,晚上的饭菜几乎全是芸豆土豆,玉米面大饼子打打牙祭的机会很少,偶尔芸豆里横陈着一根死气沉沉的猪骨头,没一点肉,早就啃得精光。放在芸豆锅里,汤汤水水的油汪汪,也香。中午炖一锅芸豆土豆,晚上也带出来了。值得一提的是有几穗青玉米,黄灿灿的泊在芸豆锅里,极有食欲。天气炎热,南河村的人,落日黄昏,基本在院子里吃晚饭,凉快,一家人谈笑风生,进行着晚饭,直到夕阳将天边最后那抹余晖收走,月亮静静地升起来,挂在树梢上,我们意犹未尽,尚没散去。

  有月亮的夜晚,星星不多,羊们睡了,草木睡了,蜻蜓和蝴蝶也睡了,父亲劳累了一天,这时候,困意袭来,打着哈欠,肩膀搭一条毛巾,用井水冲洗一下脚,上炕睡了。

  月亮没睡,村子睡了,狗也睡了,我还醒着,这一醒,就过了半生。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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