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启程平凉去兰州,是个略带秋意的早晨。空气中早有了秋天的味道,但从草木的色彩来看,似乎还在西风里沉沦,努力地呈现蓬勃的姿势,全然忘记了秋的刻薄。在这样的日子出行,既没有夏热的困挠,更没有秋寒的不适,自然也和草木一般,在当下的岁月静好里自我陶醉。
跟着导航,驶出平凉市区,却在未知路段上一直绕来绕去,原以来是导航使坏,让我们错过了高速入口,后来才知道高速正在修路。没有高速的日子,车子照样也能走南闯北,就当是故意让我们遇见别样的风景吧。先前道路平缓,车在前行,两边的花草树木向后迅速移动,投在车窗外的目光应接不暇,贪婪地想把最美的风景装进眼底。慢慢地,车随山转,开始爬坡,而且雾气越来越重。湿漉漉的草木只有站在路边的隐约可见,其它的都钻进了烟雾之中,目之所及不过百米。不管司机感受如何,我总有种进入人间仙境之感,也许是《西游记》影片刻骨铭心的记忆在发挥作用。随着山体攀升,云雾起起伏伏,天地似乎合为一体,是天是地,不必着急分辩,只要想着身体在云雾里打转也是一种享受。
还在雾气升腾的山腰中闭着眼晴想像,车子已毫无留恋地进入了六盘山隧道。由于是初次遇见,多少带些好奇,幽长的隧道却也匆匆向后退去。一出隧道,似乎进入了另一番天地,太阳已爬上山顶,满目的苍翠尽染上金色的光泽,绿得分外耀眼,草木在清风轻柔的抚摸下,各自舒服地伸展着筋骨。走着走着,绿色的山腰里出现了一些特殊的建筑和迎风飘扬的红旗。我明白,这是到了六盘山红军长征纪念馆。一直心心念念要到达的地方,曾经到达山下之后因为道路塌陷而错过,于是心里总是住满了好奇和向往。却因为这次无意的上不了高速而撞了个正着。不过由于时间较赶,只是减缓车速,在他身旁徐徐而行,还是将大致面貌装进了记忆。这里是红军长征翻越的最后一座大山,有着先辈们用脚步真正丈量过的足迹,而我是挨着车,车贴着地面,地面上有他们的汗水。突然之间,我有些感动,我坐在车上的舒适就是他们那么多人合力所托举起来的,还有什么可抱怨生活的理由呢?
当一个人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时,时间就会在不经意见划过。待我再次清醒时,车子已经来到了会宁地界。由于车子行驶在最低处,光秃秃毫无生机的山显得更加荒凉而高大,偶尔长在半山腰里的玉米叶子已发黄发枯,与先前的六盘山相比,似乎走入了另一片天下。零星的村落躲在了山与山的凹地处,不仔细了看,因为飞快的车速可能会被忽略。有人住的地方,才会看到一些生机,活着的庄稼和升起的炊烟。同样的山,为何六盘山上绿意盎然,到了会宁,却成了寸草难生。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在这里活得风生水起,这许就是一方水土养育着一方的人。
到达兰州,山的形状变得鲜活了起来,自然是和会宁相比,山的鲜活也仅仅限于它的形状。连绵不断的群山,鲜有草木,全是地道的黄土色彩,不乏夹杂一些不专业的丹霞地貌。兰州的建筑本身是活在群山之中的,有些不得已都被安置在了各个山头或山间,形成了层次分明的等级。车子绕行上山头,放眼远眺,大大小小起起优伏的山头,悲凉中彰显着壮观,静默里又积聚着力量。柔和的阳光洒落在上面,像是落在了头秃秃的发顶,竟也泛着闪亮的光泽。车子跟着山头,一路向着西北方向行进。这里山挨着山,山挤着山,山不让山,山又搀扶着山。有些山形如削,悬崖俏立,对峙分明,有些山体肥胖,拖泥带水,间隔模糊。有些山势平缓,连拖带拉,整出一方微型平塬。有些山的构造层次清晰,一层砾石一层黄土,似有人造之嫌。运气好的话,会途经搬不上台面的丹霞地貌,就是山体的色彩变成了黄色与血红色的交错分布,虽然没有张掖那边的壮观,但也可以由此生发出许多想像。
平日里看惯了被草木覆盖着的山头,不曾想,掀开被蒙敝的面纱,裸露山最真实的面目,倒也有种别样的韵味。坦荡中夹杂着豪爽,原始里有彰显着雄伟。像男人,像父亲,呵护着他方温柔的水乡。也许,没有北方连绵大山对风沙的阻挡,何来江南水乡的遍地晴光潋滟。世间的事情,只有相对,没有绝对,好坏美丑只是任凭人的主观度量而已。
慢慢进入青海地界,山也许还是原来的样子,出于好奇,总觉得有着异样的风景。不过,总体来看,山形明显平缓起来,也有了零星的草木。不知是夹杂了个人潜意识的地方类别,还是真的遵循了地域划分的规则,不仅是山形地貌有了差距,而且连天空气候也发生了微小的变化。这里的天空似乎离得更近了,虽有高山的干预,但并不能阻挠头顶上云朵的徘徊。下车来到路边,感受到的是秋天的寒意。这不过只是个铺垫,更惊艳的风景却在最后。
汽车到达莫多吉服务区,稍作休缓,暂缓上路。服务区的海拔高度我事先没有百度,原以为不过和兰州在同一个水平面而已。因为四周都有高山围堵,山坡上已有了草原的地貌,起起伏伏的山地上有羊群的点缀,有些羊群直接是切在对面的陡坡上。因为地势较低,我看不见山的背后是什么,人在哪儿居住。但不难猜测,山的背后可能还是山,较为平坦的地方便会有人家,有人的地方就有烟火味。
离开莫多吉服务区,一路盘山而上,很清楚地看到了刚才所看到的山的大概面貌。山顶慢慢平坦起来,还有人家种植的大片庄稼,有玉米,还有青稞。山坳里不时有炊烟升起,还有若隐若无的话语随着风儿一起飘了过来。车随山转,地势攀升,连我们的海拔也在抬高了,一直向着云端,向着天空的方向,白云越来越近,天空越来越低,一路开车疲惫不堪的老李像被注了鸡血似的,突然兴奋起来,不知是被白云迷醉了目光,还是以为自己马上就会到达天堂,一扫之前的无精打采,言语之中多了一些生动。本来沉醉于游戏之中的女儿毅然决然中断了对决,对着窗外高呼“哇塞,好美呀!”便拿出手机录个不停,像似要把所有的蓝天白云,草木牛羊全部装进手机。这条路上的地势变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刺激,海拔是一下子被升高的,平时渺小的人在此刻突然之间有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气。
到达山巅,两边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妥妥的草原,生动的羊群,都给人的眼睛一种全新的体验。恰逢晴日,云朵在蓝天上自由飘移,一会儿聚成一堆像棉花,一会儿又各自张扬成薄片,一会儿似乎搁在了山尖,一会儿似乎又长上了翅膀,自由任性,幻化无穷,眨眼功夫,就是另外一种模样。绿中泛着浅黄的草原连绵起伏,放眼放去,便是连接天地的柔软绿色幕布,。成群的牛羊竟成了星星点点的映衬,黑白倒也分明。
试想想,头顶上时不时有白云飘过,想像着也许到达最高处就能触摸到天,周遭是无边无际的草甸,上面有着悠闲自在的牛羊。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车水马龙的拥挤,有的只是宁静与祥和,闲适与安逸。人常说,换一处地方就是换一种心情,看一些人的生活方式就是能感知文化传承的力量。看着想着,不知到达了倒淌河附近。
倒淌河,顾名思义,也就是倒着流的河水。的确不错,倒淌河,发源于日月山西麓的察汗草原,位于海南藏族自治州的共和县,它是自东向西流入青海湖。突然想起“门前流水尚能西,休教白发唱黄鸡。”倒淌河镇不算很大,建筑风格上有了明显的变化,房子较为矮小,房子外表都有彩绘,图案又不尽相同,我只是匆匆一瞥,加之文化知识储备不足,所以只能是外在的印象而已。倒淌河镇周围地势宽阔,而且道路两旁种满了青稞,此时已近接近成熟,放眼望去,金黄色接着金黄色。驻足细观,青稞与我们这里的小麦外形有些相似,只是麦芒更长,颗粒包裹更紧,也许这就是适应高原气候进化的结果吧。除过青稞,还有大片绿色作物,和青稞个子差不多高,没有明显的果实,我不知道它的名字。老李却自以为是的说成过冬的牧草,我不怎么同意,奈何见识实在有限,也只好留成问题,以待后续求证。
车子行驶在倒湖茶公路上,两边开阔的视野,夕阳映照下的雪山,宝石蓝的湖水,草场里自在的牛羊,还有身披彩鞍,等待在路边的雪白牦牛……自成逸趣,让人心旷神怡,平日里紧张惯了的神经在此刻变得无比放松。偶有当地的牧民,摩托车放成一列,四五个人草地上聚在一起,喝点小酒,拉着闲话,爽朗的笑声惊飞了周围的水鸟,吓退了刚钻出地面的土拨鼠。看着他们悠闲的样子,莫名生出许多羡慕。
一天的时间,走山越岭,趟河过县,终于体会到什么才是十里不同天的滋味。同样的季节,不同的地域,草木的质地与色彩有着明显的差异。同样的山水,却养育出了不同生活方式的人们,他们有着各自的习惯和文化。我们曾经以为的穷山僻壤,在他们那里,却是温暖的港湾。也只有走出去,才能见识地大物博,也能感受到地域文化差异上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