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青年的生活里,《少林寺》是我看过的第一部武打影片,也是我初中时代第一次看完整的影片。大致内容是这样的:隋唐年间,群雄逐鹿中原,争当霸主。王世充拥兵东都(古洛阳)潜号郑王,行暴政,民怨沸腾。著名武术家“神腿张”抗暴助义,为郑王侄王仁则陷杀,其子小虎亡命嵩山,垂危时为少林武僧昙宗所救。小虎在义伤中,无意发现昙宗偕十一棍僧禁苑练武,各怀绝技,心喜复仇有望,恳请昙宗纳之为徒,遂落发为沙弥,法号觉远的故事。
八十年代《少林寺》曾在中国乃至世界影坛掀起一股新风格武打电影热潮,并使李连杰一举成为国际级影星。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到处掀起了武术热。我的同学中这样的人不少,整天在课余时间对打,以提高自己的武术搏杀。
儿时的我们,没有电视,唯一能陪伴我们长大的就是广播。对于我们不涉世事的孩子来说,不外乎就是“大喇叭开始广播啦”栏目里的童话故事,但很多故事也没有听完整过。
直到上了初中,才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能跑能跳能说话的东西叫电影。初中和小学不同,我们的人民公社就一所初中,而且在五里路之外,用现在的术语来说叫寄宿制学校,说白了就是晚上回不了家。寄宿制学校有一个特点,就是晚上必须上晚自习。晚自习有两种作息时间,冬季是19:00----21:00,夏季是19:30----21:30。每一个晚自习都有老师进行辅导,数理化居多,语文一周就一次。
当时初中设立在人民公社所在地,呈阶梯状。沿着公社向西走大约一里路,有一条左胳膊弯的慢坡小路,六十多米就到了。左边是操场,不大,比篮球场能大一点点。靠马路的一侧是三个教室,对面是学生宿舍。宿舍的左侧有四十几个台阶,沿着台阶爬上去又是六个教室。操场的右边是一个独立小院,是老师的住房,也是办公室,每一间屋檐下有一个小锅头,是老师做饭的厨房。
那时候学生很多,四五百人挤在九个教室里,密密麻麻的,像极了马蜂窝里的马蜂,拥挤而吵闹。
我们最不爱的事就是上早操,学校由于没有场地,每天由班主任带队,文体委员喊着号子,脚步整齐的跑在马路上。最糟糕的是长时间不下雨,马路上灰尘迭起,调皮的学生经过时故意用力踩,那感觉是七八辆大货车高速驶了过去,扬尘飞起几丈高,一个早操回来,人人就都变成了会动的土人。
学校的生活是单一而枯燥的,班主任总是把男生和女生搭配在一张课桌上,而且是男生一行女生一行,想说个话,就得把头伸到前边或者扭到后边,不方便极了。
自从电影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的初中生活变得多彩了。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木器厂,面积很大,有五六亩地,随便容纳上千人,我不知道里面加工的什么,但和学校不一样的是四面有围墙,围墙上面划拉者密密麻麻的碎玻璃渣子,正面有一扇铁皮大门。里面隔三差五的会演一场电影,门票是一张一毛。听起来不贵,但那也是我们当时的两顿菜钱。电影一般是晚上八点四十开演,首先是加演片,主要的作用在于吸引观众。正片是九点十分开始,如果我们想看,下自习后三四分钟赶到木器厂,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毛钱,刚好赶上时间点。但有电影的日子里,老师上晚自习总会拖堂十几到二十分钟,总会惹得有些学生在背地里偷偷地骂。
我也看过几次电影,但也都是掐头去尾,看个糊里糊涂。只是对那一张白布在灯光地照射下就能有人影攒动,黑白分明的刀光剑影,黑白分明的河流山川,黑白分明的战火纷飞......。对这有着一种好奇,感觉太神秘了。
我属于没有买过票的人,每次都是电影演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大门就打开了,我们蜂拥而至,找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踮着脚看人来人往,看飞机大炮,看日出月落。电影还有十几分钟就结束的时候就得离开,像猫捉老鼠里的老鼠,贼眉鼠眼的趁着堵路的老师不注意溜进校园,猫着腰划进宿舍,和着衣服钻进被窝。一旦被老师抓住,就得狠狠的挨一顿批,轻则拳脚问候,重则收拾书本滚蛋。
每一次看完电影,总有一种失落感,更甚的是残缺感,于是下定决心要看一次完整的电影。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初一的第二学期实现了这个愿望。
大概在五月份,天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到了下午,雨停了。晚自习前,一同学说小河铁厂公演电影《少林寺》,问我去不去。我说赶不上时间,他说可以赶第二场。下了晚自习,他们几个相继离开了学校,我胆儿有点小,没有跟着去。等他们走了以后,我总感觉不看一场完整的电影总会留下一生的遗憾,心里像猫挠过一样,于是悄悄溜出校园,沿着马路一路飞奔。十里路,我们连跑带走也就用了四十几分钟,到了目的地。第一场还没有结束,于是我们在附近的树林里呆着,目光一直盯着放映场地。大概晚上十点左右,电影开始了,我们走出树林,大摇大摆的、光明正大的看完了《少林寺》,一路的欢歌笑语,撒丫子回到学校。悄悄地来到水龙头前,把水开的很小,把鞋上的泥巴洗的干干净净。回来的时候我们约好了第二天要精精神神,带头守纪律。
这一夜,睡得挺香。
一夜无事,第二天如期起床,上操、早自习、吃早餐,第一节课早早的进了教室,坐的很端正,准备很认真很认真的听完一节课。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班主任在预备铃响起的时候就进了教室,教室里稀稀拉拉的。班主任巡视了一番后,点了五个学生的名字,没有说什么原因,就让他们回宿舍了。我一看,这五个刚好就是昨晚我们一起看电影的。他们五个像霜打了的茄子般走出教室,一脸的愁云,这时班主任的嘴角抿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我心想,他们完了。班主任也随着走出教室,站在教室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我心中窃喜,自己还真成了一只漏网的鱼,躲过了命运的责罚。
上课了。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
一切如约而至。
“同学们,大家看见了,教室里空了五个座位,估计什么原因大家都清楚。”一边说着一边走下讲台,来到我的面前站住了:“但我们空着的座位不应该是五个,而是六个,不知道又该是谁得离开了。”我的心里像镜子一样明,自动站起来,走过班主任的身边,离开了教室。不到五分钟,宿舍又进来了六名同学,不同的是他们怀里抱着我们的书。
“班主任让你们收拾铺盖回家。”说完,他们带着笑回到了教室。
呆在宿舍里太丢人了,不论过往的老师还是同学,都会指指点点,我们狼狈极了。为了避免尴尬,第二节课一上,我们跑出校园,呆在河边的小柳树林里,商量着怎么办。
下午上课前,我们六个来到班主任的房子门前,准备认错检讨,没想到班主任早早的等在院子里。
“你,进去。”班主任指着我说。
我不敢忤逆班主任的话,缩手缩脚的进去了。还没有等我回头,门哐的一声关上了,紧接着是扣门的声音。我不知道其余五人站在哪儿,班主任怎么批评教育的,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而我一个人,在班主任的房间里呆头呆脑的站着,不知道班主任会在什么时候回来,提着心吊着胆的,最让人难受的是被尿差点憋死了,憋得我都没有听到放学的铃声。
大概五点多,门开了。
“去上厕所,晚自习下了来我办公室。”
当我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他们五个已经像没事人一样,给同学们讲着电影里的故事,高兴地手足舞蹈。
那个晚上,班主任给我讲了很多,而且我是坐在椅子上聆听的。但有一句话我到现在记忆犹新:“他们几个,不一定能把初中上完,但你不同,课堂上一点就通,只要坚持现在的学习状态,一定会未来可期。”
那个夜晚,我想了很多很多。
《少林寺》是我学生时代看的第一部完整的免费电影,也是最后一部完整的免费电影。虽然后来有人说国产的第一步武打片叫《神秘的大佛》,继《少林寺》之后的《武当》更好看,但我一直没有动心过。
我的班主任在教完我初一年级后就调离了,去水阳当了初中校长。在他离开之后,我一直努力学习,两年后,考上了礼县师范。
人生的成长之路,是需要经历坎坎坷坷的,只有经历了不同的风和雨,才会懂得感恩,明白教育你的人和抚养你的人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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