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间,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忽然有一天照镜子,发现胡子都白了。“春风不染白髭须”,尽管潜意识里还没觉得老,可岁月不饶人,再乐而忘忧,也垂垂老矣!
人们常说,人一旦总想童年的往事,那么他便开始衰老了,尤其是到了年节,这种情绪更加浓烈。仔细想来,确实如此,毕竟“每逢佳节倍思亲”,那些逝去的亲人,总会在不经意间浮现在心头。
不知怎么想起了老姨。老姨就如她的名字“玉贤”一样,文静而贤惠,可却像流星一样划过我的天空,在我稚嫩的心灵中只留下了淡淡的一道痕迹,让我只能在记忆中寻觅她的身影。
大约在我九岁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傍晚,姥姥从乡下来了,神色凝重,平时那和蔼可亲的笑容一扫而光。姥姥和母亲在外屋悄悄嘀咕着什么,我听得断断续续的,不过也听出了大概,她们在说老姨自杀的事情。
听母亲说老姨得病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一直在辽阳住院,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努力地在记忆里搜寻老姨的片段,实在是少得可怜。只记得那时老姨在医院当护士,穿着白大褂,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语气平和,对我和妹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每次老姨从姥姥家回来,都要给我家带一些山菜之类的土特产,我和妹妹都期待她。
我印象最深的是七岁那年老姨带我到姨姥姥家串门的情景。
姨姥姥是姥姥唯一的妹妹,常听姥姥说起姨姥姥的事,说她这个妹妹说话嘁哩喀喳的,可她母亲图姨姥爷家是土财主,有房子有地,不顾姨姥爷呆傻的事实,便把姨姥姥嫁给了人家,结果生出的两个儿子都有点心智不全,三十多岁了,还都打光棍儿。
姨姥姥家在铧子北面的一个村庄,要走很远的路。
“二杰子,姨姥家挺远的,到时候你可别嫌累呀!”
“没事,老姨,我能走得动。”
有串门的机会,对于渴望见见外面世界的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我们顺着磨齐山向北一路走去,走了很远,最后跨过一条河,才到了姨姥姥家。姨姥姥家就在河的对岸,三间大瓦房。姨姥姥挺热情,特意给我煮了咸鸭蛋。
“这是你姨姥特意给你煮的,她自己都舍不得吃。”老姨悄悄地对我说道。
从姨姥姥家回来不久,老姨便病了,回到乡下,吃了不少药也没管用。有一次老姨偷偷喝了卤水,幸亏被姥姥发现了,及时抢救过来了。
有亲戚建议姥姥说,不行就给老姨定门亲事冲冲喜。情急之下,姥姥托人给老姨找了一个对象,匆匆忙忙便结了婚。老姨夫叫吴庆福,瘦高个子,眉眼俊秀,可脸颊很单薄。妹妹一见吴庆福便说吴庆福没有福,气得母亲说,“她老姨夫,小孩子的话可别当真。”没想到不久,这话便应验了。
即便结了婚,老姨的病情也没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家人只得将她送到了辽阳精神病院治疗,可有一天趁人不注意,她跑到卫生间自尽身亡。
根据村里明白人的说法,老姨小时上山采蘑菇的时候,被蛇仙看中了,如果一旦结婚了,蛇仙立即就会把她从人世间带走。这自然是迷信的说法。
我从未探究过老姨自杀的真实原因,不过从长辈的只言片语中,大体分析出了真实原因。老姨初中毕业后,没有正式工作,父亲热心肠,赶上医院招收护士,便把老姨介绍到了医院,但不是医院的正式员工,赶上医院精简,她在被裁员之列。老姨一时想不开,遂抑郁成疾,又无法化解,便自寻了短见。
最伤心的莫过姥爷了,他那神经质的性格让他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十年后,他在郁郁寡欢中也离开了人世。
老姨善于刺绣,我家床上的被罩绣有松鹤延年的图案,绣得栩栩如生,后来由于搬家也不见了踪影。
四十五年过去了,老姨那年轻稚嫩的脸还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我常想,如果老姨还健在的话,她也会像二姨和三姨一样过着平静的退休生活。
我寄哀思与明月,随风直到瑶池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