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这一生很有趣，许多事情是因为快乐而铭记于心，还有许多事情则是因为疼痛而难以忘记。如果不是前几日骑电动车翻车，摔得疼痛难忍，我几乎想不到要写写关于骑行的开心与疼痛并存的故事。
先从这次翻车写起吧。在我生活的大连市有一个挺“另类”现象，市内至今没有一辆共享单车或是共享电动车，几乎不给私人办理摩托车上牌，在市内骑摩托车的除了交警，就是送外卖的。这主要基于城市发达完备的公共交通，一百年前就拥有公交电车。虽然交通方便，但对于喜欢骑行的我就少了一点乐趣。所以，当我到了别的城市，特别喜欢骑共享单车或是电动摩托，只要搜索我要去的地方距离在一公里以上，我都是选择骑行。
喜欢骑行与熟练驾驶是两码事，当我在云南昆明街头骑上电动车时，心情是战战兢兢，骑得是歪歪扭扭。毕竟活了六十岁了，这是第一次骑电动车，之所以敢骑，完全仰仗早年骑自行车的经历。后来，骑得多了，渐渐熟练起来，胆子也越来越大。结果“大意失荆州”，在云南德宏州梁河县翻车了，为躲开路上一个小坑前轮撞到路肩，“咣当”一声，车子翻到，人甩到马路上，摔个结结实实。我爬起来，坐在路边，一阵疼痛袭来，双手手腕挫伤，右侧膝盖外侧、胳膊肘、肩膀三处银元大小的擦伤，红红的血丝渗透出来。去医院做了伤口处理，妻子嗔怪，你哪有骑电动车的经验。
妻子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骑摩托、电动车的经验。但骑行的基本原理是相通的，从这点来说，我的骑行经验不仅丰富，而且比较早就开始积累了。大约三四岁的时候，我就开始了人生的骑行之路。当然，这个经历已经没有一点印象了，只能在长大一些的时候，从邻家小孩子身上寻觅，以及从放在仓房里小车上得到印证。那时儿童骑着的童车是三个小轮的，前轮大一些，后边座下左右各一略小点的轮子，铁管制成的车身刷着淡蓝色的油漆。小孩子坐在座位上，握住车舵，用脚蹬踏前轮两侧的脚蹬子，小车就“吱扭”着往前走，想拐弯了就向左或向右扭转车舵。孩子们高兴呀，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街巷里，越骑越快，一转弯车子翻了，哭声随之而起，疼并快乐的骑行生活由此开启。
快乐之后是疼痛，只是许多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忽略了这样的人生体验，只一味追求快乐，不肯接受痛楚袭人。
二
到了十多岁的时候，我们开始玩“滑板车”了。虽然不完全等同于骑行，但本质上亦可归类为骑行，并且独特而有趣。
这种滑板车与当下年轻人玩的滑板不一样，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只风靡于工业城市，因为它需要从工厂里才能搞到的轴承。滑板车分两种，一种是仿自行车的样子，四根木方组成一个方框形状，前面那根木方下装一个轴承，是活动的，用来转向，相当于自行车的车舵，这种滑板车可以理解为“立式”。另一种是木板拼成一个矩形，四个角个装一个轴承，前面外接一块小的木板，下面装一个直径略大的轴承，也是活动的，起到车舵的作用，这种滑板车可以理解为“卧式”。无论哪种滑板车动力都一样，来自于用脚蹬地，借助反作用力前行。
不是人人都有滑板车，我就没有，好在小伙伴小成他有一辆“卧式”的。找一个坡度大的马路，从坡顶开始下滑。单人玩“卧式”就是匍匐的姿势，一手握舵，一腿伸出车外用力蹬地，借助下坡冲起来。两人玩“卧式”，就是一人跪在车上，另一人推着他的背部快跑，当车冲起来的时候，飞身上车趴在其背后，冲到坡下，直到动力消失。然后，用麻绳拖着滑板车向坡顶走去，再来一次，循环往复，不亦乐乎。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这种玩法类似冬奥会上的钢架雪车运动。
那时马路上机动车非常少，不用担心撞车。只是我们不满足直行，喜欢玩点刺激的花样，比如像蛇一样拐着S弯下行。这就需要恰到好处地转舵，稍有不慎必定翻车，摔破胳膊、腿的事情如同家常便饭，快乐伴着疼痛，疼痛渗透快乐。
许多年以后，经历了起起伏伏、风风雨雨，再与发小们谈起童年的滑板车，差不多都会说：记得那次把我摔得够呛。
三
差不多十几岁的时候，学会了骑自行车。飞身骑上自行车，车轮滚滚，好似骏马奔驶草原，似乎没有到达不了的远方，没有闯荡不了的江湖。
那时，家里有一辆“二八”型的“永久”牌自行车，是父亲上下班的主要交通工具。父亲下班后，自行车就成为我的“骏马”。这个时候，对于半大小子来说，骑车的魅力在于“飙车”。选择一条下坡路，几个小伙伴一起顺坡猛蹬一通，然后双手脱把，任由车子高速冲下去，体验激情与速度，惊险刺激。
有一天晚上，我轻车熟路地重复着冲坡、脱把。没想到一个马葫芦盖是反着盖的，原本朝下的构件全部凸起在地面，瞬间人与车全飞出去。“飙车”的快乐瞬间变成浑身疼痛，整个人身上多处擦伤，还好没有伤及骨骼，也没毁容。不过，自行车的大梁和前斜梁全被撞弯了，看上去像一个驼背老人。
初中的杨同学与我有同样遭遇，相同的是快乐一致，不同的是疼苦不大一样。他和小伙伴去滨海路“飙车”，不慎摔倒，门牙被磕断，满嘴鲜血，接近“毁容”了。后来，我在街头遇见多年不见的老杨，他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他——当他咧嘴笑着时，我看见了半截门牙。
最开心的骑行莫过于与小伙伴们一起去郊游，一人一辆型号各不相同的自行车，在去往郊区的公路上你追我赶，在去往海边的小路上崎岖颠簸。我们骑过杨柳依依的春天，骑过百花绚丽的夏日，骑过落叶金黄的秋色，甚至在白雪皑皑的冬季里，也要骑行在雪地上，车子一滑就是一个摔倒，但不疼，也不会受伤，厚实的白雪呵护了我们。
工作以后，买了一辆“金狮”牌自行车，“二六”轻便型，一改“凤凰”“永久”牌自行车的笨重。这个时候，骑行不再是为了玩耍，而是生活的一部分，车轮滚滚，载着每一个日子，走过春夏秋冬。每日里，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家与工厂被自行车串联起来。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载过萝卜白菜、土豆地瓜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骑着自行车载着女朋友如今的老妻去电影院，看一场心心念念的电影……
自行车方便快捷，给生活带来种种快乐，也蕴含着日子里的辛苦和并非身体的苦楚，终究载着快乐与疼渐行渐远，淡出生活，徒留回忆在心底。
四
大概是中年以后，就告别了骑行。起初上下班乘坐公交车，后来享有公务配车，再后来自家买了机动车。出门，上车，踩下油门便实现了由甲地到乙地的小目标。
没有骑行的日子里，很是怀念曾经的骑行。但是我所在的城市没有共享单车，自己买一辆单车吧，又没地方存放，骑行便成为一种梦想。只有到外地出差时，才能过一把眼瘾，看着一辆辆电动车灵巧地穿行在街巷里，上班下班的，送外卖快递的，买菜购物的，接送孩子的……忙忙碌碌的身影，浓浓的烟火气。
没想到，退休以后，却在异地他乡圆了骑行的梦。我在昆明骑着电动车围着滇池兜风，在巴彦淖尔骑行到黄河岸边，在长沙骑行在岳麓山下、湘江岸边……生活还是老套路，给你快乐，也要制造不愉快。在大理的磻溪村S湾，我看到许多年轻人骑着电动车或自行车，车前放着鲜花，青春洋溢地融入大自然，便也想“老夫聊发少年狂”。掏出手机扫码，先是要注册，原本最讨厌小程序注册的，现在也不嫌麻烦，可是连续输入两次个人信息都没成功。仔细看看，屏幕上有一行小字：“你已经超过骑行年龄。”这可是真气人，我开机动车在马路上行驶，交警都不管我，在景区里骑个电动车竟然还超龄了。尽管如此，也难以阻挡我实现骑行洱海的愿望。我到私人租车点租了一辆自行车，不需要注册交点押金即可。蓝天白云，洱海湛蓝，我慢慢骑着，按一下车铃，“叮铃铃，叮铃铃”像一首欢快的歌，悦耳动听。
在梁河县摔伤后，我和妻子又来到了芒市。芒市是德宏州的首府，人口相对梁河县等县城要多得多。傍晚，我和妻子在芒市广场附近吃饭。来了三个年轻人，紧身衣裤，脚蹬专业骑行鞋，一人一辆专业跑车。看样子不像职业运动员，而是骑行爱好者，因为有一个小伙子背着一台相机。他们一路地骑行，一路地赏景，真是令人羡慕，不由得叹道，年轻真好，骑行真帅。
吃过晚饭，我和妻子沿着团结大街散步。走到十字街头，红绿灯下，绿灯一亮，一大队电动车驶过，气势颇为壮观。我抚了一下胳膊肘处的伤口，对妻子说，你不会骑车，否则我们一人一辆电动车加入骑行大军。妻子回我，你这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疼。
我笑，人这一辈子不就是疼并快乐地骑行吗？有过欢乐，有过痛楚，交织着直到终老。
原创首发，2024年11月2日写于德宏州芒市
美丽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