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故事

散文||寂静的佛陀

作者:郁郁   发表于:
浏览:153次    字数:7469  电脑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2篇,  月稿:0

  公元439年初夏的一个早晨,一队僧人石工迎着初升的朝阳,赶驾着马车,缓缓走出北凉时期曾经繁华的凉州南景门,踏上了前往北魏首都平城(今山西大同)的漫漫征途。坐在马车上的昙曜法师轻轻地回过头来,深情地望着逐渐远去的巍峨城门,然后把目光抛向东方的天空,耳边仍然回荡着石工们在山中开凿崖窟的斧凿叮当敲击声。

  时光回到公元411年,即东晋十六国时期,一个名叫沮渠蒙逊的匈奴勇士带领着剽悍的族人以河西张掖郡为据点,起兵反叛后凉国王吕光,拥立段兴为凉州牧,建立了北凉政权,后设计灭了谋杀他哥哥的段兴,迁都至富庶的姑臧(今武威)自称为“河西王”,继承凉州王霸之地,并设置官署,修缮宫殿,加筑城门楼。然后又派兵占据了敦煌,扩张成为河西一带最强大的势力。

  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国,在经过漫长传播后,已渐渐扎根在河西走廊的土壤里。沮渠蒙逊统一河西走廊后,在河西各地大兴寺庙,供养高僧译经传法,河西佛教一度极为鼎盛。而彼时的凉州正是佛教向中原传播过程中一个重要的驿站,将信仰宗教的佛像与壁画镌刻、绘制在石窟上,正是维系江山社稷长久永固的法宝之一。为了让佛教长久留存,这个笃信佛教的蒙逊王决定建造可以永生传世的石窟。一个名叫昙曜的凉州年轻僧人有幸受到沮渠蒙逊的征招,开始出现在历史舞台上。他从公元412年开始,在凉州城南山百里崖考察选址后,招兵买马,挑选石工,驻扎于芦苇丛生的水泽边,风餐露宿,带领上千能工巧匠艰难地开始了凿石窟、造佛像、建寺庙的浩大工程。从而开启了中国石窟营造的一个重要模式一一皇家模式,也就是朝廷推动石窟的开凿。

  这一开窟造像的盛举,在一百年后被北魏人崔鸿记录在了《十六国春秋》中:“先是蒙逊王有凉土,专弘事佛,于凉州南百里崖中大造形象,千变万化,惊人眩目”。一千五百多年后,著名考古学家宿白曾两次亲临天梯山石窟实地考察,确认天梯山石窟代表的佛窟“凉州模式”,成为了中国最早开凿的一批石窟之一,并影响了中原石窟艺术风格,是云岗、龙门石窟的源头,被学术界称为中国“石窟鼻祖”。

  天梯山石窟第13窟全貌

  直到公元439年北凉被鲜卑族政权北魏所灭的二十多年间,天梯山石窟的开凿一直都没有停止,并在窟下建起了寺院,时又称大佛寺、广善寺。据乾隆《武威县志》载:“大佛寺,城东南一百里,有石佛像,高九丈,贯楼九层,又名广善寺。”而河西地区一百多年的因割据而起的极盛繁荣随着政治中心的转移开始衰落。盛极一时的凉州佛教及艺术也受到重创,凉州僧人开始纷纷外流,有的东迁平城,有的西行敦煌,乃至更荒远的新疆地区。据记载,仅被太武帝拓跋焘裹挟到平城的宗族吏民达到三万余户,其中僧侣有三千人之多。

  在此后的岁月里,他们的外迁对佛教从河西向东部乃至中原的传播发挥了重要作用。而西迁的凉州僧人,也带去了文化传播的火种和佛教弘法的基因,促进了敦煌地区佛教的兴盛,使敦煌成为凉州之后的河西佛教中心。

  二

  北魏从凉州外迁至平城的庞大宗族持续了几年。这一由朝廷统一组织的人口大迁徙,既反映了当时凉州所处的繁华与民稠,也说明了佛教在当地的兴盛与影响。迁往平城的凉州工匠、僧人中不乏高僧法师。其中有个凉州僧人师贤到平城后,很快被朝廷委任了一个管理宗教事务的官职叫道人统,并于公元452年亲自主持开始造帝王化的佛教石像。

  公元460年,北魏文成帝即位,取年号和平,他取缔了太武帝七年时诏令废除佛教,拆毁寺庙,焚烧经卷,坑杀僧尼,造成中国佛教史上空前劫难的轻率灭佛做法,为大力弘扬佛教文化,矫正废佛政策,借此忏悔祖父废佛之过,同时为祖先追福,又推出复兴佛教的新政,开窟造像活动开始盛行,佛教继续在北魏时期得到蓬勃发展。

  就在这年夏天,僧人师贤圆寂,高僧昙曜受到了文帝器重,他下昭让昙曜继师贤之职,改道人统为沙门统,在平城近郊武周山山谷石壁开凿窟龛,凭着开凿天梯山石窟的技术和经验,昙曜带领他的近千名石工,仅用5年时间就完成了被后世称为“昙曜五窟”的建造工程,每窟镌造佛像一尊,皆高六、七十尺,窟高二十余丈,可容三千人,雕饰奇秀,又建立佛寺,称为灵岩寺。此为大同云冈石窟之开端,以其浑厚、纯朴的西域情调著称于世,从而一举成就了云冈石窟的代表作品,昙曜不但成了开凿天梯山石窟和云冈石窟复兴佛教的功臣,也成了一位创造文化奇迹的巨人。巍峨雄奇的云冈石窟,也正是记载他的卓绝精神和杰出贡献的丰碑。

  打像造窟艺术的魅力远远没有停留在北方地区,开始向中原地区漫延。继云冈石窟开凿之后,公元494年,北魏孝文帝宣布迁都洛阳。这年3月,孝文帝宣布诏令后拜辞太庙,奉迁祖宗牌位,从平城出发,经过长途跋涉,历时十个月才到达新都洛阳。

  而昙曜的石工弟子们又把这开窟造像的技术带到了中原,带到了洛阳龙门西山,开始营造规模更加宏大的龙门石窟群,此后历经东魏、西魏、北齐直至明清才完成了开凿建造。公元516年,北魏孝明帝时期,从洛阳出发的一批朝廷官员前往敦煌,也带去了一大批经验丰富的石工,自此开启了莫高窟造像的又一次盛期。

  从凉州到平城,又从平城到洛阳,开山凿窟,造像塑佛,这里的每一个窟穴、每一尊塑像,都浸透着凉州石工们的汗水和泪水。无论从时间跨度,还是从营造历程来看,天梯山石窟的模式对其他几处石窟有着深远的影响。凉州僧团实际上就是“凉州模式”石窟的创造者,推动着北魏崇佛风气日渐兴盛。

  凉州僧人的智慧,加上数千多凉州石工的血泪开凿了云冈、龙门石窟。在未来数百年的日子里,云冈、龙门石窟屹立中原沃地,俯瞰中华而熠熠生辉。而它的先祖一一天梯山石窟却走入了历史,隐入于山野,渐不为世人注意。当云冈石窟位列中国四大名窟之一时,我们分明能听到天梯山石窟的哭泣。

  三

  “窟开龟岭峭,叠障幸朝宗”。自北凉大规模开凿后,历经数百年兴造、重建,天梯山石窟已形成了上、中、下三层洞窟,十七个佛龛数百平米的壁画,还有北凉5窟,北魏4窟,唐代3窟,不明朝代7窟,一百多尊佛像的石窟群。据明英宗正统十三年(1448年)《重修凉州广善寺铭》记载:天梯山在明代还有26窟,并在窟前古刹遗址又“构材聚工,凿山架楹,筑宫于其间,凡八层,高十有六丈。有钟、鼓二楼、两庑、山门”。“又于寺东高阜处建塔一座,高二丈三尺,壮观宏大”,其宏伟壮观的石窟艺术令人震撼。

  风雨沧桑,岁月变幻。随着朝代更迭、战乱频生、自然灾害侵袭,再加上洞窟崖壁又属地质脆弱的红砂岩,石窟似一风残烛年的老人,历经风雨侵蚀而塌损严重,1927年遭受地震劫难,给当地带来空前灾难,天梯山石窟也难逃厄运,造成窟前大部分寺院建筑和石窟被震毁,塑像壁画受损。一直到解放初期,仅存洞窟18窟。长期以来,石窟山体怀抱黄羊河水,对石窟佛像的保护和利用带来了一定影响。

  1959年9月,为解决当地农耕灌溉缺水的问题,武威的决策者循着祁连山脉的哈溪河源头,在杂木河水系流经的张义镇天梯山,开始规划修建一座水库——黄羊河水库。按照水库蓄水设计,天梯山石窟将处于水库淹没区。为了保护好这一千年石窟,挽救这批珍贵的文化遗产,国家文物主管部门组织敦煌研究院、甘肃省博物馆对天梯山石窟开展了保护性工程,抽调了常书鸿、段文杰等20多名专业技术人员组成的勘察搬迁工作队,从11月18日正式开始,对除第13窟外其他洞窟内的彩塑和壁画进行了大规模的勘察、清理和搬迁。在勘察过程中还发现了覆盖在清代壁画下的部分北凉壁画,从而成为石窟考古史上的一大事件。

  天梯山石窟勘察搬迁工作队部分队员在第13窟大佛前合影。后排左一为段文杰、左四为常书鸿。

  在队长常书鸿的带领下,工作队成员克服冬季寒冷、条件简陋等诸多困难,历时161天,终于在1960年4月27日才将天梯山石窟内文物迁出,其中48尊塑像、近120平方米的多层壁画搬迁至甘肃省博物馆,一批北魏、隋唐时期的精美汉藏文经卷、绢画等由敦煌文物研究所搬运保存。由于当时技术条件有限,在拆除和运输过程中各种石像、壁画受到了不同程度损害,部分文物遭到了毁坏,天梯山石窟仅剩下大佛窟,作为曾经的辉煌代表向世人展示,并成为全国第一座“搬家”的石窟。

  遗憾的是,在随后的几十年里,水利专家多次对黄羊河水库进行测量,才发现当初过高估计了蓄水位,水库正常年份最高水位也没有淹到最低的石窟,只有13号窟大佛的腹部以下被淹没浸入水中。1991年夏天武威遭遇严重干旱,黄羊河水库水位持续下降,天梯山岩体裸露,石窟内的大佛露出真容,当地政府抓住时机,在大佛窟外围筑起了18米高的钢筋混凝土围堰大坝,才把浸泡于水中三十多年的7尊佛像与水彻底隔绝开来,避免了水对石窟文物的浸害。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决定,却剥离搬迁了“石窟鼻祖”的其他洞窟文物,久负盛名的石窟仅存一个大佛窟而已。因为有了库体的阻拦和蓄水的漫溢,又隔绝了游人参观,石窟日饮库水、夜依山隈,在静静的水库边沉寂了几十年。只有那座释迦大佛与弟子、菩萨、天王无奈守望着被掏空的“石窟鼻祖”,在无助中孤独看着平静的黄羊河水面,千年一叹!

  那么,这座最早开凿在武威城南张义乡山区的“石窟鼻祖”,究竟是怎样的一座石窟呢?

  四

  天梯山地处武威凉州区城南50公里处,它静静地横卧在灯山村黄羊河水库前,因其山峰巍峨,陡峭峻拔,山有石阶,拾级而上,道路崎岖,形如悬梯,故而得名。

  五月下旬的一天上午,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我们驱车前往天梯山旅游,再次去领略这个大佛窟的雄姿。其实在年轻时曾多次前去游玩,最近一次是去年三月,我与同事到天祝县一个偏远乡镇慰问,还曾途经短暂光顾,对石窟早已不陌生。汽车出城在宽阔平坦的公路上行驶了四十多分钟后,驶进了一条乡村公路,透过车窗远远就看到横亘长卧的祁连山余脉。汽车快到山脚时,连绵起伏的山峦从两边扑面而来,在连续转了几个弯,很快就进入了景区。我们停车步行,穿过一个搭建的彩门,只见右边的山脚下,有一座三层窑洞式仿唐古建筑依山而立,颇有气势。从洞窟形制的馆门上方看到“天梯山石窟陈列馆”八个黑色隶书大字,落款出自敦煌研究院第二任院长段文杰先生之手,这就是经当地文物部申请建造的石窟文物陈列馆,曾静静地展示过部分回归故里的石窟艺术珍品,向世人述说着古老凉州的厚重文化底蕴,以及佛教文化在河西走廊的传承脉络。

  依山而建的“天梯山石窟陈列馆”雄姿

  一个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必定拥有众多名胜古迹和遗存文物。而对文物的有效开发和合理利用,其实也是对历史和文明的一种展示。在打造“中国优秀旅游城市”品牌形象的进程中,“天马故里”的凉州开始为文物的回归做着准备,让天梯山石窟这批宝贵壁画和精美塑像回归武威、回归天梯山也成了文物部门多年的夙愿。

  1992年,在“原址原位”保护并恢复天梯山石窟的决策,经有关部门批复开始得以实施。一直到2003年,在十一年时间内,天梯山石窟相继完成了大佛窟拱坝、通行隧道、一号沟护坡、大佛窟危岩加固及七尊塑像维修。“天梯山石窟陈列馆”工程也很快在景区顺利建成,2006年1月,在相关部门配合下,存放于甘肃省博物馆的部分天梯山石窟搬迁文物,几经周折后完璧归赵,终于荣归故里,计有壁画100多平方米,塑像22尊,佛头9个,塑像、壁画残件25箱,石窟部分文物得以在陈列馆重见天日。2021年,随着武威市博物新馆建立,石窟搬迁文物全部移至武威市博物馆,并设立“天梯神韵·凉州流光”为主题的搬迁文物专题陈列展对外展出。陈列馆至此停止向社会公众开放。

  从陈列馆往前走不了几步,绕过蜿蜒的山路,就可以看到一个通行隧道。洞口上五个隶书大字“天梯山石窟”十分醒目,旁边立着一块新式牌子,写有“罗汉洞”字样。导游介绍说,这个通行隧道建于1994年秋天,是为方便游人参观洞窟而开凿,高1.8米左右,宽1.5米,长不到20米。2002年,又在其内两壁设置陈列了十八罗汉像,这些罗汉塑像个个衣带飞扬,色彩艳丽,形态各异,造型夸张,表情十分丰富,给人以无限的遐思。我逐个仔细浏览着伏虎、降龙、看门、布袋等十八个罗汉的文字简介,努力想从每个造型迥异的罗汉身上寻得一个传说故事出来。

  “罗汉洞”中的迦叶尊者,是第十七位罗汉,后世传可“降怪除魔”,世称辟邪罗汉。

  罗汉造像在中国佛教艺术中的出现,最早在唐代翻译大师玄奘译出的《法住记》中就有记载,而罗汉造像艺术的出现,又极大地丰富了佛教造像的题材样式和艺术门类。不同于佛陀本尊造像遵循仪轨的“神化”特征,罗汉造像生活气息浓郁,造像风格显著而多样,世俗化倾向明显,更加贴近现实生活,艺术家的个性发挥空间也更大。随着罗汉造像对“世间百态”再现式的表达,为佛教在民间的进一步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穿过这个幽暗的罗汉通行隧道,就是被黄羊河水库紧紧拥抱着的天梯山石窟了!

  五

  “碧波云旷荡,彩绘壁遗妍”。站在环形拱坝观景平台上,只见一泓库水碧波万顷,水域宽阔,周围树木林立,天高云淡,空气清鲜,令人心旷神怡,远处的祁连雪山隐隐可见,在湛蓝天空映射下,叠嶂氤氲,水天一色,为景区构勒出一幅独特的高峡出平湖美景。

  千年大佛窟的主体石窟座北朝南,静静地观看石窟正中央的主尊释迦牟尼大佛,有一种令人震撼的感觉:方面大耳,眉清目秀,身量匀称,线条流畅,安然端坐,气度非凡,大佛高达28米,面色温润光洁,慈善的目光默默承载着凉州千年风雨。左手平放在膝盖,右手作大无畏印。表达佛为救济众生的大慈心愿,使众生心安,无所畏怖。其右臂前伸,手掌外撑,向对面的山推去,所指之处就是磨脐山。对此,民间有“张义川,水湖滩,大佛爷手指磨脐山”的歌谣。紧挨释迦大佛左右两旁的是迦叶、阿难两个弟子塑像,颔首不语,若有所思;中间是文殊、普贤两个菩萨,面目慈祥,仪态大方;最外面的是广目、多闻两个天王,怒目圆睁,虎拳紧握,这6尊石胎泥塑造像,每个高达21米,神态逼真,塑造精致,不过显得有些拥挤。窟内两侧壁绘有大幅壁画,有青龙、白虎、牡丹花和菩提树等,笔触清新,色泽艳丽,可惜有的地方已经剥落,画面已不全面,古代工匠的造窟塑像壁画技艺真是鬼斧神工,形神兼备,使人叹为观止。

  天梯山北麓,是从祁连山分离出来的一支由东南向西北的山脉。在它的东面为小坡山,西南有观音山,南面为磨脐山,北面为水峡口。天梯山过去又叫龟灵山,因山峦中的颜色偏红,分布三层洞窟的山体形似一只出水之龟,所以把它叫做金龟山,又名龟灵山。只要一进入景区,导游就会把游人带到水库边,指着远处的天梯山体,让你找出那个乌龟的形状来。据史载:民国武威大地震,曾震毁了陡峭的山峰,窟内的塑像、壁画,然而并没有摧毁石窟遗址所在的金龟山。龟是古代的瑞兽,具有吉祥长寿之意。这也许就是一千六百多年前,北凉王沮渠蒙逊之所以在金龟山开窟造像的原因之一。

  碧波荡漾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光,为千年俯视这人间尘烟的坐佛带来了灵气,也为参观大佛窟的游人们携来丝丝清爽之气。拱坝齐于半山腰位置,所有的人对视着咫尺之间大佛慈悲的目光,内心的烦恼似乎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一切尘念也都烟消云散,仿佛化为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的通透明净。

  被拱坝护佑的主体石窟为穹隆式敞口窟,高达30米,面阔19米,进深6米,敞口处有遮棚用于遮风挡雨,拱坝两头分别有旋转式木梯通到窟底。拱坝尽头木制栈道通往半山洞窟的小路已设置了关闭的路标,看来其它小佛窟早已谢绝参观了。我们顺着陡峭的木梯下到石窟底部,近距离仰望着十层楼高的释迦坐佛,深深被古代石窟艺术的独特魅力和精湛技艺而震撼。大佛的一双巨足宽大无比,足可以容纳几十人,侧面曾被水流冲刷浸泡,那一道道的水渍印痕,里面的砾石泥土清晰可见,似是久远年轮留下的深深印迹。石窟虽然经历岁月的洗礼,但却绽放着那个时代的佛教鼎盛气息,折射出历史文明的繁荣景象。

  武威市博物馆展出的天梯山石窟第7窟搬迁出的坐姿菩萨实物(明代重妆)。

  一个洞窟,七座塑像,释迦尊佛慈容,菩萨弟子面异,伴随着游人匆匆来去的步履,在一片欣羡与赞叹的目光中,天梯山石窟的佛教艺术精华尽览无遗。尽管窟壁两侧有些壁画已近脱落模糊,又要归隐于自然里去了。然而历史就在这自然的流转更迭之间,留给了我们无尽的思索和启迪。

  六

  凉州,一个人文荟萃、文化灿烂的地方。作为古丝绸之路的黄金路段、重要驿站,自汉朝置郡已在这里留下了二千多年华夏文明的缩影。这里,曾经五里一庙,十里一寺,成为五凉时期河西走廊佛教兴盛与传播的胜地,尤以拥有像天梯山早期精美的石窟艺术,因开凿时间长、延续时间久,成为了河西走廊上乃至中华大地上不可取代的文明。

  又一个周日,雨后的天梯山草树烟绵,湖水澄鲜,一片清新恬静之景色,市九三学社组织开展“天梯山石窟壁画彩塑数字化保护和宣传”调研活动,我有幸参加采风并再次与天梯山石窟亲密接触。时隔半月,当我站在了天梯山石窟前的拱坝上,与30多名活动成员聆听着年轻导游对石窟历史熟稔的讲解,眼前仿佛又闪现出一千六百年前的那个弘扬佛教、笃传禅业的高僧昙曜。所幸五凉时代佛教文化空前发展,开凿石窟、雕塑佛像、翻译佛经,一派兴旺景象,为昙曜施展才华提供了丰厚滋养;亦所幸新时代又迎来了对石窟文物的保护和利用,如今对天梯山石窟实施的搬迁壁画彩塑保护修复项目进展顺利,目前已修复壁画300余平方米,塑像70余尊,同时正在积极筹建天梯山石窟壁画博物馆,构建文物数字化保护展示中心,让这座中国的“石窟鼻祖”再续辉煌。

  面对千年的石窟遗产,我们也感到些许被遗弃的感觉。天梯山石窟的默默无名,也许与凉州后来的地位有关,也许与自唐朝以后史书上不见记载有关,但史家文人笔下的诗文歌赋也不是很多。清代武威诗人们曾有诗咏佳篇。张昭美“漠漠青冥不可梯,梯山高出辟层蹊。朝天有路风云合,隐雾何人竹石栖。玉塞万年凭作障,泉源六出各成溪。振衣千仞曾寻梦,一览晴川绿树低”,描绘了天梯之美景;陈炳奎亦有“高阁凌空建,依山结构牢”诗句赞美,毕竟影响力有限,传诵仅停留在馆藏诗集中。如今当敦煌石窟享誉中外,人们潮水般涌往敦煌膜拜,途径河西走廊时,却鲜有驻足凉州的脚步,而知晓天梯山石窟历史之悠久、艺术之价值的国人,更是寥寥无几。

  龟灵凿窟悬,壁佛水流迁;意静禅宗在,闲云化拂烟。今天,就在敦煌、云冈、龙门和麦积山四大石窟作为非遗胜迹辉映中华、享誉海外时,作为老祖宗的天梯山石窟却安静地独居河西一隅,俯视着充满历史文化气息的古都凉州,默默地关注和审视着这座古老城市的发展变化,独自咀嚼和承受着世人对自身无识的伤感,尽管隐忍于河西走廊的山野,如莲花般寂静盛开而千年无语,但作为印度佛教、西域文化和中原文化大融合的历史见证者,它在中国石窟寺史上留下的浓墨重彩一笔,对中国石窟艺术的贡献却是永不磨灭的。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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