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刘民安:初进戈壁

作者:家族事记   发表于:
浏览:112次    字数:8630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举人   总稿:65篇,  月稿:0

  工一团三连是进驻戈壁滩的先遣连,全连从火车(闷罐车)上下来,又徒步行军一百多公里来到了预先定好的营地。说是营地,全是光秃秃一片大戈壁滩。战士们迅速搭好帐篷,算是“营房”了。

  不料半夜突然刮起狂风,风的强度足有10级,狂风掀翻了帐篷,连被子衣服都被卷走了,锅碗瓢盆被刮得漫天飞扬,能盛200多斤的几个大油桶被风刮着滚出了300多米远;大家只好互相拉着手或蹲着抱着,有树的地方就抱住树,有的赶紧抓住身旁的红柳,这样人才没有被大风卷走。一直刮到天亮时,大风沙才渐渐地停了下来。战士们赶紧四处寻找被刮跑的物品,终于在二三里外的一个凹地处找到了。大伙儿一看全愣住了:脸盆、水壶、茶缸子等到处散落着,有的衣服、被子、毛巾等挂在了红柳树上……

  一营其他几个连队也遭遇到同样的“命运”!

  刚到这里,老天爷就给军人们来了这么一个见面礼!

  这里是西北边疆,临近中蒙边境,南接巴丹吉林大沙漠,大漠荒滩,礁石秃山,一望无际,疑似处在月球火星坠落填补的一块地方!

  这里温差很大,极端低温-36.4℃,一尺多厚的墙壁都能冻透;极端高温42.5℃,沙窝里能捂熟鸡蛋。这里号称“风库”,全年无风期仅有不到两个月,8级以上的狂风就达44天。正所谓“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当地流行这样的顺口溜:“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终年不下雨,风刮石头跑。”黑风沙尘暴不时袭来,瞬间卷起沙石,犹如巨大的黑幕,遮天蔽日,鸡蛋大的石头被刮得满地跑。

  一营作为先遣分队打前站,条件格外艰苦,行军路线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面对基本上是“四无”状态:饥无食,寒无衣,渴无水,住无舍。由于全连持续行军近两个昼夜,大家实在疲惫不堪,半夜又遭遇狂风袭击,就这样度过了进军戈壁滩的第一个夜晚。因为全连是换了夏装奔赴戈壁边关的,单衣白天尚可,但大家都不晓得戈壁滩昼夜温差变化极大,正如当地蒙古民谚所形容:“早穿棉袄午穿纱,晚围火炉吃西瓜。”到了夜晚单衣就无法御寒了,战士们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先头到达戈壁滩的三连等连队还算差不多,连里还分发了几顶帐篷,大家挤在一起凑合着睡觉。后来随着后续部队陆续到达,人员凸然大大增加,帐篷只够给营部分上一两顶,连队连一顶都没有。一营还把仅有的一顶帐篷给了炊事班。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干部战士只能“天当房子地当床”,晚上睡在露天地里,看着月亮星星睡觉。

  风魔肆虐发威,似乎在考验着初到戈壁滩的军人们!

  “这鬼天气,老子还真没见过!”三连连长陈堂根看着一片狼藉的帐篷和战士们捡回的物品愤怒地骂着。

  战士们将狂风吹散的物品收拾完毕后,陈堂根马上和指导员胡成斌集合全连队伍进行教育动员,鼓励大家迎接新环境的挑战。

  “不行,必须马上盖房子。要不然帐篷还得刮倒!”陈堂根对指导员胡成斌说。

  “是啊,这是团里在出发前就安排的工作。可眼下最要命的还是缺水!”胡成斌拿起只剩下小半壶水的军用水壶敲了几下说。原来这壶水还是路过东风基地一个小站灌上的,大家都吝惜得很,一两个小时才喝上一口,润润快要冒烟的嗓子。

  “就是的,生活和盖房子都得用水,得赶紧想办法!”

  陈堂根是一位典型的山东汉子,一米八的个头,黑红脸膛,络腮胡子,浑身上下是一副威武军人的气派。他的老家在革命老区沂蒙山区,父亲是老八路,担任副营长参加过济南战役和淮海战役,因在战斗中负伤离职在老家休养。陈连长1961年入伍当工程兵,工作吃苦耐劳,事事处处干在前头,12磅大铁锤他一气能抡一百多下,创下了全团单班打炮眼数量的最高记录,参军一年多就入党提干。他工程技术熟练,通过自学会识图用图,坑道掘进从仪器测定、打眼放炮到钢筋编制及混凝土搅拌、装填捣固等业务技术样样精通。他还懂些木匠活,会砌墙盖房子。

  指导员胡成斌是胶东人,长得白白净净,戴着眼镜,一副文气的样子。他爱看书学习,口才好,讲政治课一套一套的,是全营少有的文化人。他和陈连长搭档已有好几年,工作上配合得很好。而三连是他们创建多年的四好连队,样样工作都走在前面,在全团和工区都是数得着的连队。

  指导员动员讲完,陈连长接着大声说:“我们工程兵就是这个样子嘛,天当房子地当床!”战士们纷纷鼓起掌来,群情振奋。班长宋秋云站起来领唱了《说打就打,说干就干》,嘹亮的歌声回荡在夜空!

  正像胡成斌说的,全连面临的最大困难是饮水问题。战士们的水壶快见底了,全连230多人陷入了生活困境。炊事班长老孙急得直叫喊:“这无水之炊可怎么办呀?”他眼巴巴地看着几十袋面粉和大米,就是没有办法做饭,急得团团转!

  连长陈堂根先让大家吃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可这压缩饼干嚼在嘴里即刻成了干粉沫,大伙儿被呛得直打咳嗽。因为严重缺水,战士们的口腔干燥如火,没有唾液怎么也咽不下去。这时,只见连长和指导员带头大口大口地吃饼干,并大声动员:“必须吃,难咽也得吃,身体最要紧!”但是,他俩只吃了一两口,再也无法下咽。

  营长张启云和教导员陈庄彦赶紧召集几个连队干部开紧急会议,布置就地挖井,看能不能挖出水来。这真成了名副其实的“临渴掘井”!

  营长张启云祖籍江苏徐州,解放初参军后不久就参加了抗美援朝,他随部队从北打到南,爬冰卧雪,参加大小战斗十多次,两次负伤,荣立二等功,在第三次战役中,老排长光荣牺牲,他当即被宣布接替老排长之职。

  教导员陈庄彦是山东藤县人,他和张启云同年入伍,同在一个连队,一同入朝作战,在多次战斗中表现勇敢,奋勇杀敌,荣立二等功一次。

  他们二人共同从战场上走来,以后又在同一时间提拔为营级,战友情深,是过命的交情。

  陈连长回到连里,即刻让大家马上挖井。炊事班长老孙拿起锅铲,战士们挥起铁镐,有的卸下刺刀挖起井来。但由于戈壁滩沙土结构松散,每挖一尺多便被周围的沙土填埋,气得大家又急又渴。这时胡成斌想了一个办法,可以用红柳条编成围框状,一边挖一边放柳条围筐,以阻挡流沙。陈连长马上叫战士们去砍红柳条编筐子,一试果然很有效。也多亏此地海拔度比较低,挖了一米、二米,当挖到三米多深时果然出水了。

  可是大家一看全愣了,渗出的水全是泥巴汤子,炊事班拿来两个大铝盆,盛满水后让沉淀了一会儿,就分给战士们饮用,每人也只能分得半碗水。当大家喝的时候,个个都呲牙咧嘴,说这水又苦又涩还带咸味。原因是戈壁滩为盐碱地质,地的表层根本没有淡水。

  在这恶劣的生存环境面前,陈连长下命令:“为了搞好工程建设,再苦也得喝,喝水就是任务!”当天晚饭大家就这样喝着浑浊的咸水、嚼着压缩饼干凑合了一顿。

  营部也照此做法挖了一口井,水慢慢地渗了出来。张启云和陈庄彦从三连跑到其他三个连队查看挖井,情况和三连差不多,冒出的沙泥水需要沉淀才勉强能喝。尽管味道不好,总比没有水强吧。

  这几天来,营长张启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想。自己和老陈都打过仗,再苦再难再危险,他们都经受过,早已是稀松平常的事。可这些年轻战士不一样,来戈壁滩大都没有思想准备,想象不到这些困难,思想容易产生波动。我们一是要从生活上多关心他们;二是要用我军的光荣传统教育大家,树立战胜困难的勇气,争当“五好战士”,搞好国防工程建设,为祖国为人民守好边疆。

  夜里,陈教导员看着天上的星星,也难以入眠。好像不约而同,他和张营长想的是同样的事。两位老战友真是心心相印。

  炊事班支起行军锅做饭。早饭是大米稀饭、馒头就咸菜;午饭是汤面条,每人凑合着吃了两碗。这样一连好几天,一营做饭和饮用都是这种浑黄的盐碱水。一营其他几个连队也挖了几口井,均是沙泥汤子。

  陈堂根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以前他听说有一种沉淀剂可净化生活用水,便去找卫生队赵医生询问,赵医生此时正在营部看打的水井出水很浑浊,正急着解决沉淀剂的问题,不过卫生队没有此药剂。

  情急之下,赵医生突然想起了医院或许有。陈堂根急忙跟着赵医生进入帐篷里,赵医生马上抓起电话询问二十四医院,回答说有。张营长听了大为高兴,立即派车向三百里外的医院疾驰而去,第二天取回了沉淀剂。营里马上让分发到个连队,按水和药剂的比例对水进行净化。经沉淀过后,水是清净多了,但味道还是不正,仍有一股浓烈的盐碱味道。

  赵医生说,这种水的水质太差,沉淀剂根本解决不了,如果长期饮用会影响大家的身体。再说,水井出水量太小,全营有一千多号人,凭几口井远不能满足生活和施工所需。所以他建议营里派人出去找干净的水源。于是,营里便派出两台拉水车,由副营长韩春来和三连连长陈堂根分别带几人出发找水。而在戈壁滩找水谈何容易。这里终年降雨极少,年平均降水量仅有100毫米左右,方圆数十里是滴水难寻。两台车开出七八十里地,跑了大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牧民点,终于发现了一眼深水井,拉回了两车比较干净的水。营里将水分到各连,安排首先保证做饭用水。

  此后,营里每天派两台车拉水,而必须节约用水。所以用水的“规定”真有点“无情”:每人每天分半壶开水,分两盆井水洗脸。而在此前,很多人好几天都没洗脸了。

  的确在眼下,洗脸似乎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而洗澡更是一种奢望,因为全营四个连队平均每个连每天只分到半车水。胡成斌是一位很细心的政工干部,他和连长研究后作出了“节约用水,一水多用”的规定,即“四步用水法”:洗脸→洗脚→洗衣服→建房。陈堂根不由佩服他的细心。其他连也规定每人一天最多只能用两盆水,最后是把废水集中用来和泥盖房子。陈连长叮嘱大家:“这些废水盖房子可以派上大用场呢!”

  “咱们这里真成了上甘岭了!”陈堂根端着碗对蹲在露天地上吃饭的战士们开玩笑,又说:“大家千万不能’拉稀’,困难总是能够克服的。”胡成斌接着说:“说起上甘岭战斗,咱们团长和营长教导员都参加过,那可真叫惨烈,不但没有水喝,吃的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刚入朝时冬天还穿着单衣,头上有飞机轰炸,地面有大炮和坦克群攻击。但是,我们志愿军仍然打了胜仗,最后逼得侵略者不得不在停战协定书上签了字。现在咱们比那个时候强多了,冬天穿着“四皮”(皮大衣、皮帽子、皮靴子、皮手套),听不见枪炮声,眼下咱们的敌人主要是老天爷,我就不信斗不过它!大家说是吧?”

  “是!”战士们齐声应道,有的敲着搪瓷碗高声地喊着。

  自进驻戈壁滩以来,一营打前站的连队的用水虽很紧张,但基本上还能凑合。而随着后续大部队的到来,三万多大军一下子出现了水荒。这么说吧,很多连队战士半个月洗不了一次头,一个多月没洗过衣服,半年没洗过澡,浑身上下都是酸臭味,人人都“臭味相投”,也就闻臭不臭了。而官兵们在帐篷和露天地里睡觉,一睡就是几个月大半年。当然这是后话。

  世人有谁能相信?试问,世界上有哪国军队有如此拼劲?有如此吃苦精神?战无不胜,也只有中国军队能有此殊荣!

  经过艰苦努力,水的问题初步得到解决。一营开始布置建营房打土坯工作。在房子盖好之前,多数人仍然在露天地里睡觉。

  可是大家不曾料到,接踵而来的是“沙拌饭”的困扰!

  戈壁滩三天一场小风五天一场大风,各连队都是在露天睡觉、露天吃饭。因而常常出现这种情况:大家正端着碗吃饭,一阵阵疾风裹着沙尘飞来,毫无办法遮挡,碗里的米饭和菜碟子净是沙子,吃下一口嘴里嘎崩嘎崩直响。但是,战士们没有一个叫苦的,因为他们有一批战争年代过来的人带着,干部们和大家都是一样地就着沙子吃饭,一样地挽起袖子干活。连长陈堂根还开玩笑说:“你们还别说,咱们吃进去的沙子啊,要是掏出来保准能打一摞土坯!”战士们听了都哈哈大笑!干部们这种乐观主义的精神时刻感染着战士们。有了这种精神,纵是有天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玩笑归玩笑,可大家总是吃沙伴饭也不是办法。

  怎样减少沙子入口?这成了一道难题。细心的胡成斌终于想了一个办法:在用饭前先用开水分别把米饭和菜冲泡一下,沙子自然沉到碗底,把饭菜捞出来后,再把碗底的沙子倒掉。他说:“这叫做篦沙吃饭法。”大家照着一试,果然灵验,大大减少了沙子入口,但就是菜变得清淡寡味了,不太好吃。而要是吃玉米糊糊,这种“篦沙法”就不好使了,你总不能把稀饭兑水冲泡吧!

  地方上有些人可能对部队不太了解,认为当兵的待遇高生活好,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六十、七十年代部队基本上能吃饱饭不假,但伙食质量比较差,供应的细粮很少,仅占30%多,大部分是粗粮,主要是小米和玉米粉。玉米粉除蒸发糕(陕西兵称巴巴馍)外,还用压面机压成筷子粗细的面条,战士们戏称为“钢丝面”;再就是煮成半干半稀状,陕西人称之为搅团,盛到碗里撒点儿盐,又当干饭又当稀饭就是一餐。部队开进戈壁滩后,条件很差,副食根本没有新鲜蔬菜和鸡、鱼、肉、蛋,上顿下顿就吃脱水菜(干菜),偶尔往锅里面放个猪肉罐头就算改善伙食。只有到了冬季,军需部门才从山东等地采购几车皮的白菜、萝卜运进去,部队才能吃上些新鲜蔬菜。

  这期间,官兵们不光是吃的沙伴饭,最难耐的还是生活用水紧张,有时因风暴肆虐,运水中断,用水就难以得到保障。大家在建房中半天喝不上一口水是常有的事。有一天三连又断水了,而盖房子是强体力劳动,加上烈日暴晒,人人干渴难忍。后半天做工时,五班全班只剩下半壶水,谁都想喝一点,润一下干裂的嘴唇和几乎的要冒烟的嗓子。但是,战士们还是推来让去,最后每个人只呡了一小口,还剩下不足半斤,谁也不愿意再喝了。没办法大家只好喝自打的井水,由于是盐碱水,有的战士等不及烧开水,直接喝生水,结果半天后,全连不少人发生腹泻,多亏团卫生队备有足够的黄连素片,发给每个人服下,才没有出大问题。

  紧接着,一营投入了紧张的建营房工作。打土坯用水是各连不宜常期饮用的井水,这时派上了用场,若不够还得去远处拉水。

  一营在出发前,工区领导根据戈壁滩的气候条件,专门开会研究了盖什么样的房子的问题。首长们经过和营房科的同志反复硏究,决定盖半地下式的“地窝子”。就是开挖三米多深的长方形大坑,然后打土坯砌墙,用红砖砌墙腿、用木料架顶,上面覆盖红柳枝和半尺多厚的草泥。房子三分之二沉在地下,房顶高出地面一米左右,留上窗户,便于采光;在每间房子中间加一道火墙,用于过冬取暖。地窝子之所以建在地下主要有三大好处:一是可防一年四季不断的戈壁风沙,二是冬暖夏凉,三是隐蔽性好,战时不易被敌机发现,以减少伤亡。

  先头到达戈壁滩的三连等连队还算差不多,连里还分发了几顶帐篷,大家挤在一起凑合着睡觉。后来随着后续部队陆续到达,人员凸然大大增加,帐篷只够给营部分上两三顶,连队连一顶都没有。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战士们只能“天当房子地当床”,晚上睡在露天地里,看着月亮星星睡觉。

  但是频繁的大风沙总是不期而至,大家把帐篷支起来,就被被风掀开;掀开后又支起来,仍不奏效。后来,三连发明了挖地沟固定帐篷的方法,将帐篷下面埋在沙土里,用水泥和砖头固定,在帐篷周围拉上十多根粗麻绳系牢,基本上防住了风沙。但大家都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单薄的帐篷不能御寒,冬天怎么办?

  在大军到来之前,工一团一营按上级规定的图纸,他们已提前开始建地窝子了。

  三连长陈堂根盖房子是把好手,他和胡成斌把全连懂点砌墙和木工技术的人召集起来开了个动员会,按图纸一个排需开挖一个基坑住四个班,全连和连部共需开挖五个基坑,然后平整夯实坑底,同时用一部分人打土坯,准备砌墙盖房子。

  打土坯(山东人叫“脱坯”)是一项很重的体力活。首先要用大力气和一大堆沙土泥,然后大家各用一个木制模具,用大铁铣将沙土泥装满抹平,然后取掉模具,在平地上将土坯整齐排列晾晒。随着打的土坯越来越多,距离沙泥堆也越来越远,每端一铣沙泥来回得跑几十米上百米远,不能停歇。这样干一个班下来,确实累得要命。但是大伙儿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这就是军人本色。

  一般来说,工程兵部队由于工作性质不同,对军容风纪要求不像步兵那样严格。大热天在工地上,大家都是光膀子穿短裤干活,跟老百姓没有什么两样。

  由于此地为军事禁区,方圆百里没有女人,是男人们的天下,所以部队初进戈壁,随便指定一片野地作为如厕之处,并无墙壁隔挡,小便时随便走出几十米背过身解之即可。后来盖了厕所,并无男女之分,均为男人所用。有一次工区宣传队下连队演出,就临时给女战士用芦席或废旧模板围了一个小厕所。

  砌墙主要用土坯,但屋顶承重木料需用砖砌成若干个柱体,方能承重较粗的木料和屋顶。但这里哪有砖块,必须自己动手烧砖。张营长说:“当兵的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咱们一定要把砖烧出来!”于是,他让全营在家乡烧过砖的人报名。果然有五六个战士干过这个行当,二连九班长秦成还砌过砖窑。于是,营里就让秦班长负责建窑烧砖。

  他们从东风基地拉回几车旧砖头,再打了数千块土坯,很快建了一个小型简易烧砖窑,在窑里砌了多道地火龙,顶部竖立了两个烟窗,并砌了两个炉口。与此同时,战士们也打好了数万块沙泥砖坯,捡回了几车干红柳柴禾供烧砖用。

  张营长和教导员陈庄彦决定第一窑先试烧,只放置了半窑砖坯约一千块左右。烧了二十多天后,待出窑时一看,居然有多一半砖不合格,颜色不勻,硬度也不够。秦班长分析了原因,主要是砖坯垒放不够均匀,留的缝隙偏小,烟窗也显低了些。

  秦班长带领战士们对砖窑加以改造,严格砖坯垒放规格。又经过一轮昼夜不停地烘烧,第二窑砖终于烧制成功,虽然比不上正规砖窑的质量,但是足以满足盖地窝子用了。张营长非常满意,和陈陈教导员研究决定给班长秦成授营嘉奖一次。从这时起,秦班长真成了一名窑头,和一帮战士昼夜不停地烧砖。

  此间,三连干部战士在陈堂根的指挥下挥汗大干,不到十天就挖好了坑基,接着开始砌墙。他先找了五六个干过砌墙活的战士,现场培训了一番,大伙儿便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陈连长不愧是盖房能手,他熟练地操起瓦刀,非常内行,砌起的墙端直平整,博得大家连声称赞。他说这还得感谢他的老父亲过去教过他。

  一营其他几个连经过十多天的紧张施工,一排排半地下式的基坑开挖出来,一片片土坯打成了,晒干了,木料等建筑材料也正在运来。营长张启云立即布置砌墙等项工作,各连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砌墙毕竟是个技术性工作,开始时大家都是凭着过去在农村看到盖房子的印象干,结果问题出现了,有的班排砌的墙凹凸不平,有的还砌歪了。张营长气得气不打一处来,这样干是绝对不行的,房子要是盖塌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在此时,一连二排还发生了一件事,使人哭笑不得。原来,二排好不容易砌了一面墙,还算端直。这时排长王胜指挥拉材料的汽车倒车,王胜平时有些口吃,只听他对司机大喊:“倒!倒一一倒一一倒!”司机就一直踩油门倒车,只听哗啦一声,汽车把刚砌好的一面墙撞倒了。张营长听后大怒,赶来将王胜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王胜,你是怎么搞的?净添乱!”

  “我一一我一一我!”王胜刚被连长陈堂根训了一通,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话。

  “你行啊……怎么是你指挥倒车,我算是服了!”

  “对一一对不起,叫一一叫大一一大家白一一白忙活了!”

  “工期不能耽搁,晚上加班干!”

  “是一一是!”王胜脸上淌着汗珠应承着。

  张营长到三连查看,发现三连工地工作安排有序,砌的墙又快又好,刚才懊恼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向陈连长问明了原因,便把三连的经验向全营推广。让全营有经验的瓦工和木工自告奋勇报名,再办一个现场培训班,让各连派人到三连现场学习。陈连长边干边做示范,告诉大家:砌墙的泥灰要和得稀稠均匀适当,既不能太稠,也不能太稀,特别是砌砖墙,沙子与水泥比例要适当。砌墙一定要吊垂线,保证墙体平面垂直,砌的每层土坯必须水平,缝隙呈直线,墙角也必须是90度直角,最后和草泥抹平墙面。接着又教大家如何架木料盖屋顶等技术要求。

  经过现场培训,效果很不错,全营每个排都有五六个能砌墙的工匠了。大家严格按照技术要求操作,经过一个多月奋战,一面面土坯墙砌起来了,四角和中部砌着若干个砖腿子。

  可是,当一营几个连正在房顶上架木料时,四连有两个排刚覆盖上竹帘子、草袋子或红柳笆条,突然天色大变,远远一道沙尘骤起,风暴又将到来。大家急忙从房上下来躲进地坑里。煞时狂风呼啸,卷着沙尘滚滚而来,但见房顶上的木料被掀起摔下,竹帘子、草袋子和笆条被吹向远处,营帐篷被掀翻。几小时过后,大家又经历了一次寻找物品的惨状场面;待风过之后,大伙儿接着又开始架木料,钉椽子,固定笆条,覆盖草泥。

  又经过半个多月奋战,一营的一栋栋房子盖好了,伙房也盖好了。房子又通风晾晒了七八天,全营官兵喜气洋洋地搬进了新居。而当大家住进房子不几天,又来了一场沙尘暴。所幸的是,他们建的地窝子经受住了考验,屹立不倒。地窝子基本达到了抵御风沙、夏天抗热、冬天保温的要求。

  一营的营房盖好后,部队立即投入紧张的国防施工。后来,工区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又从山东调来了工二团,其中有两个连队分到工一团所在的工地。为了迎接兄弟连队,使他们一来就能住上房子,张营长他们请示团里后,抽调了一部分人力,为这两个连队建好了几排地窝子。当两个连队来到,一营组织人员夹道欢迎,帮忙把人员、物资安顿好。工二团孙团长紧紧握着张营长和陈教导员的手说:“我代表全团感谢你们!”张营长说:“不用感谢,咱们又要在一起战斗了!”

  (作者说明:此篇为长篇小说《大军西进》中的一章。工一团指一七一团,后面文中的工二团为一八二团,工三团为一七三团,工四团为一三四团。文中多数人名不是实名)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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