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宣医生
汤碧峰
几天前住隔壁二单元的孙老师碰到我，神秘兮兮地问我，宣医生是不是没了。宣医生住一单元，也是同幢楼的邻居。我说不清楚有这事，前些日子还看见在小区边上闲逛，不过确实有好些天没见了。
昨天碰见他老伴，便问宣医生怎么啦?她老伴说，宣医生归天了，已有二十天了。有这种事?我不久还见他在小区门口散步啊!他老伴说，查出肝癌到去世才一个月。他的肚子有点大，开始还不当回事，看看大起来，就去医院检查，说是肝腹水，肝癌晚期，马上送上海医院，复诊后进了ICU病房，最后没能从ICU病房走出来。
和宣医生认识已有三十多年了，那还是我在秀城区时，从事社会保险工作，宣医生来单位投诉，别人将他引导到我的办公室，他说他所在单位的东门街道卫生所不给他缴纳养老保险金，他是合同制工，有合同的。我有点奇怪，街道卫生所属于事业单位，哪来的合同制工?
于是我向他所在的单位了解，他单位回复说，他是租了卫生所的一间办公室行医，不是卫生所的人，那个合同是租房合同，和他们单位没有人事关系，因为缴养老保险的事，卫生所终止了和他的租赁合同。我只好回复宣医生，你和卫生所不存在劳动关系，你想挂靠在他们单位缴养老保险，那要他们单位同意。
和宣医生做邻居是现小区的事，我们搬进的小区，当年是新造的，邻居们都是新入住，开始几年除了自己单元，隔壁单元的人几乎几年都不认识，就是现在那些新迁入的户也不认识。可宣医生却是早就认识，因为他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他。他来我这儿投诉时印象深刻，他是我诸暨同乡。
宣医生家是大户，而且买了三个车库，其中一个车库宣医生将其当成诊所，在看病行医。妻问我这小区车库怎能对外看病?我说宣医生是江湖郎中，本来就没有固定诊所，有个场地就行了。至于他是不是可以，这不关我们的事。
我说这话并没有贬低宣医生的意思，在我小时候，农村地区看病都是找个郎中看看，哪儿不好找郎中抓几副草药，哪有什么医院?文革中那些郎中被收编成了赤脚医生，公社撤销后，他们中的有些进了卫生所，有的开了私人诊所。郎中被误解是因为那些“老中医”、“老军医”治淋病性病的小广告害的。
后来去所在街道卫生所看病，没想到宣医生是卫生所的挂牌医生，墙上有他的照片和简历。妻说那他怎么在车库看病?我说应该是退休返聘的，上半天班，宣医生早到退休年龄了。我说得没错，宣医生去世87岁，我们进本小区24年，显然宣医生早就退休了。
宣医生在车库看病这些年，全小区的人没少为来看病的指路，在小区前面的路上，只要有人在问有个老中医住哪儿?我们就知道是找宣医生。特别是我们这幢楼，每次下楼总会有人在等，看有人下楼，便要问宣医生住哪儿?他什么时候来?邻居们习惯了，都知道这么回答：他在8号车库看病，你们自己推门进去，要是没人去桥边的卫生所，他在那儿上班。
来小区找他看病的主要是不孕症，几乎全是小夫妻或年轻女性，有本市的，也有来自县市区的，尽管我们对他的医术不以为然，可听说他在外面很有名气。还有说他能搭脉出生男生女，开始我以为是瞎蒙的，后来看到资料说，怀孕后男孩女孩的脉相不一样，原来中医确能判出结果。
前几年，宣医生不再在车库看病了，车库坐诊的是他儿子，他只是偶尔去指点一下，更多的时候，空余时间宣医生就在小区周围街上闲逛，也不见他与什么人交往，也不和邻居聊天。妻问我他儿子也可以看病?我说过去中医传承不是祖传就是师傅带徒弟，郎中就是师承某名医传下来的。后来因为新冠疫情，小区不能进外来人员，车库行医才不再见。
听宣医生老伴说，宣医生不容易，他父亲1949年前夕逃荒，挑着家当带着家小，来到嘉兴新塍地界，用身边仅有的十个大洋，买了十余亩地，没承想土改时换了个地主帽子，宣医生高中毕业后拜师学中医，学得一门手艺，也算有个谋生手段。
宣医生走了，也算是功德圆满，而他所在的卫生所国医馆，依然挂着他的照片和简历：中医师，特长中医妇科，高中毕业后跟当时清末民初中医陈仲男先生为师，常治男女不育不孕、习惯性流产等疾病，在常见皮肤病领域有一定疗法，在嘉兴及周边享有盛誉。
二〇二三年十一月四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