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松走了!其女余冉泣告:国松于2021年8月5日晚21时奉命归真,按其遗愿和回族礼仪,当晚将其送至老家寿县众兴清真寺。
七十三,八十四,……国松终究没能走出这个人间魔咒,于七十三岁而今正逢其时的年龄西行。
我识国松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其时,中国正步入拨乱反正、思想解放、政治清明、百花齐放的那个最好的十年。那时淮南的书法界也一如整个思想文化战线一般热闹繁盛。陈浩金、余国松、陈孝全、韩书茂等一干青壮年在书法实践和书法理论两个方面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在全省乃至全国频频高亮。凭心而论,那时,我喜欢浩金的刀剑独步、仙风道骨;喜欢孝全的醉意挥洒、竹林风骨;喜欢书茂的卓而不群、冷峻甲骨,喜欢国松的书理兼备、铮铮傲骨。
在我眼中,国松更象旧时代的文人。唇边一直的香烟缭绕,一双眼睛总在狡黠地翻滚,仿佛一定要捕捉到你的那个“小”。初见无语,一旦开口,旁征博引,高屋建瓴,飞沫四射。我喜欢他那个时候亦汉亦魏的书法,更喜欢他的杂文、散文。当时,机关文件一律只用宋、楷、隶、魏、黑体,我让国松书写了“淮南政报”四字并正式刊用数年(当然,数年后又改为正规的新魏体沿用至今)。
我和国松相近是那个特殊年代里特殊的一段同窗之缘。那时候,“把被四人帮耽误的时光夺回来”和“振兴中华”的口号响彻云霄,百废待兴,风潮澎湃。学文化,学技术,读小说,写诗歌,完成学历,昼歌夜舞……所有的年轻人都在无比亢奋地躁动着。我和国松鬼使神差地进了安徽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同一个班,国松大我近十岁,而班里年纪最长者比国松又大十岁。那时的国松在央企中化三建学校当老师,以他当年在汉语言文学方面的实际能力,在大学教授古代汉语或写作等课程亦不费力。然,缺一个大学文凭。在班里,他的中文学识用今天的话来说是头部,但学校却让我当了班长,概因那时的我是市政府办公室有个头衔的正县级官员吧。几载同窗,课内共读,课外散扯,遂成益友。
以后,我到区县、赴海南,数载未晤国松面。再以后,我返合肥在皖创业。一日,凑得一企业集团之名,我想起国松,专程从合肥到淮南,回到那个我少年居学时繁华昌盛的田家庵老区。在凋零的老淮河路上,在老市会(市政府前身)和老田家庵火车站之间的一栋老楼上,见到了国松。他时任九三学社淮南市委副主委,应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落座寒暄,请他书写集团之名。那时,依然喜欢他的字,尽管他那时的字已有些汪洋恣肆。
再次见到国松已是2006年的11月29日,在文学 大师鲁彦周遗体告别仪式上,诗人刘祖慈所撰挽联高悬低垂:三千仞天云山,数百万文字珠玑,论皖军旗帜,舍公其谁;八百里巢湖水,刹那间波涛呜咽,痛匠星陨落,白花似雪。国松手书挽联亦在眼前。哀乐声中,与国松兄向鲁老遗体三鞠躬。
今年(辛丑牛年)春节,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寿县,也是国松的故乡破天荒在古城四门挂起了巨幅春联。四门中最蔚为壮观的南门通淝门上,是国松以隶书书写的长联:“水映晴空,岁月荡诗情,驷马春申舒醉眼;民歌盛世,河山开画卷,通淝平野起新城”。好个国松,说你身体有恙,却依然宝刀不老,一时,巨联传为佳话。
与国松最后一次见面距他离世56天,那是一个偶遇,是冥冥之中的告别。2021年6月11日,由鲍毅制作、张艺谋导演的观念演出《对话·寓言2047》全国巡演到肥。鲍毅父亲,我敬重的良师益友、中央戏剧学院教授、著名表演艺术家鲍国安和夫人朱兵随剧来皖,邀我当晚观看首场演出。老俩口反客为主,盛情在合肥大剧院边的银泰大厦订了一桌徽菜请我。到了合肥焉能如此?但鲍老师一任他山东莱州人的耿性,坚持不让。我和我的几个同事硬着头皮吃了这顿难忘之餐。餐毕,与鲍老师夫妇从四楼乘电梯去负二楼乘车,行至一楼,电梯门开,一轮椅推入,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好生眼熟,再看,我惊诧发问:“是国松吗?”轮椅上的人抬眼望我,“光衡”,国松开口。刹那间,我浑身一颤,国松兄瘦骨嶙峋,面目呆滞,全没了往日那如鹰的目光,如瀑的口沫。瞬间,电梯已至负二,我紧拉着国松的手,只说了“保重”二字,眼中已是泪盈。步出电梯,眼前全是国松那已近灯枯的眼神。
而今,国松已去。几夜反侧辗转,总觉得该为他和他们说上几句。他们是谁?
也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淮南第一部系统陈述当地历史的《淮南史话》的作者周士元找到我,让我为该书作序,当时我还是不到三十的毛头,岂敢!推辞再三,写了一篇《别一种开拓》置于序后。在此篇中我引用了郁达夫在纪念鲁迅大会上的一段话:“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在淮南火热的大地上,前有先秦楚都之落幕,来有西汉淮南之风华,后成淮上工业之重镇,今存优缺叠加之转机。望星空,多少风云际会;一时间,几多英雄匆匆。
今天,我会记得国松。它日,谁还铭记苍生。您知道那个同是国松老乡的孙剑鸣吗?那位在考古、教育、书法诸方面有着卓越才华的先贤,那个当年与林散之先生一起名震东瀛的当代狂草书法大家司徒越先生!您知道一位至今健在且挥毫不止的百岁抗战老兵吗?您知道他就是“文革”前已风靡淮上的《红叶》诗刊的主编周墨兵老先生吗?……那一个个逝去的、尚在的,为这里的存在及发展作出过贡献的大家和凡人们,应永在我们的心中!
由国松的逝去想到这些,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