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有过大山生活经历的山娃,对老牛都不会陌生,因为或多或少都骑过那宽大的牛背,和老牛都会有上一段刻骨铭心的小故事。
山村的老牛,都是用于耕种的耕牛,不计饲养成本,老牛是山村组合的一部分,不会被宰杀食用,不会被利益交换,
淳朴的乡亲像放养自己的孩子一样放养着,悠闲自在,如果说老牛真要离开山村,那都是迫于生计、迫于某些因素被主人卖掉的。老牛不舍,主人更不舍。如果有一天,哪一家的老牛不见了,山村也不会着急,想着老牛可能去了某一指定的水塘滚水而已,最多就是叮嘱自家放牛娃去水塘看看,如真发现了,顺便脱光衣裤三下五除二游到老牛,爬到老牛背上,跟着老牛一并嬉戏打闹,要么就是拉着老牛的尾巴,顺时针一扭,老牛就会在水里带着放牛娃在水里欢快的游着,放牛娃的嬉笑声总会一阵阵打破山村的宁静。
牛粪,山村最好的肥料,山村人大部分不知道什么叫有机肥,也不知道那么多的原理,他们只把牛粪统一称呼为农家肥,山村人不知道发酵的意思,太书面语,但山村人知道,农家肥只有通过捂了几个月之后给庄稼施肥时肥力更足。所以,春节刚过,山村的山娃们都背着背篓拿着锄头,顺着放牛的土路一路拾着一块块干瘪的牛粪,直到背篓装了满满的,如果运气不错,牛粪拾了太多,顺手扳下路旁的几根小树枝,插在背篓的周围,满足的回家,行走时,牛粪总会高出他们那小小的脑袋,牛粪的压力和背篓的重心不得不让这些孩子们身躯微微向前倾。牛粪拾回家后,用顺带的锄头把这些牛粪扎碎,让在屋檐的某个墙角处,等候开春栽种时节淳朴的山里人再用背篓一背篓一背篓往田地里送,山村人把这一时节叫“背粪”。“背粪”时节的山村是热闹的,总有背牛粪压弯的身躯在山路上慢慢移动着,那就是他们生活最真实的一部分,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田间地头总有规律的一堆堆的牛粪,那是一年庄稼的收成,是希望。所以,山村“背粪”时节欢笑声、辱骂声、吆喝声总会在山间回荡着。
开春芒种时令的山村,老牛也在春天的土地上,叫响山村的时节。平静的山村,也是老牛安详的山村。
春天芒种来了,老牛便静静等候着,静待他们即将开始的劳作。山村的男人,是牛的征服者。他们会扬起牛鞭,把牛赶上希望的田野里,把岁月犁成收获的庄稼。长长的牛叫声,成了山村一道熟悉的声音,和谐,沧桑,静老。不管岁月怎样的流变,老牛依旧担负山村人太多的希望和沉重。
山村里,每一个季节的早晨与黄昏,都能听到牛的叫声。每一次放牛回来,一群孩子总是喜欢用牛绳鞭打牛的后背,让牛跑起来,想让牛追着他们的童年,但老牛是安静的,不管你怎么吆喝怎么抽打,它总是慢悠悠,不急不忙,按着它的步调咀嚼着嘴,稳健的走着。只有山村的老人们,让老牛自个优哉游哉的走。像极了这些老人的岁月暮年。
老牛走过的山村大地,把每一个季节都驮在山村老人的梦里。人有多少梦,老牛就有多少梦。山村的老人常说,深夜时,老牛每叫一声,就会带走山村的一个老人离世。所以,夜阑人静的夜晚,山村的老人害怕牛的声音,牛真要在夜晚嚎叫起来时,都会有老人醒来,也有牛的醒来。
牛,这一辈子,在山村男人的肩上,烙印着疼痛的伤痕。一声又一声的吆喝,成了山村打开记忆的声音。在宁静山村的夜晚,没有人会在夜里去牛房里去看自己家的牛,只是在狗叫的夜晚,乡亲们才会起来打探是不是有小偷开始打自家牛的主意,因为老牛是安静的,更像那些老去的山村老人,他们需要安静的休息,就当是晚年的那一道安详。
记忆中有那么一个老人,是一个外村的独人,无儿无女,被村里的一家叫来放牛,管吃管住就行,没有回报,这一放就是好多年。他的右脚有些瘸,无论是早晨还是下午,都是他最先吆喝山村其他人一起去看牛的。但记忆中这位老人不爱跟大伙说说笑笑,总是一个人在村头的石头上吸着那自制的辣烟。眼神空洞而安静。后来,他离世了,离世后的当天就被牛的主人家给按当地风俗简易安葬,听老人说,那天,他放过的老水牛也走到他身边,用鼻子闻了闻他冰冷身躯的味道,用粗糙的舌头舔了舔他冰冷的身躯,老牛安静的走开后,仰着头嗷嗷几声,在场的每个人都沉默了,或许沉默的不是老牛的叫声,而是在沉默某一段莫年岁月的安详和孤寂。
老牛,在山村短短的平淡一生,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去记载这些看似虚幻无影的平常过往。但在山村的黄土地上,老牛驮起的永远是山村淳朴人们期待的希望和背负一身的生计和责任。年复一年,老牛总是无声无息地走在山村的土路上,沿着泥土的草地,走向黄昏。
时光荏苒,现已离开山村到了现在的小城生活十多年,每次回去,都会听到某某老人已不再人世,每次听到这一消息,总是在想,老人走的晚上,也不知道当初是不是也是因为山村的老牛对着长空嗷嗷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