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慧姐姐
夕照唐古拉是慧姐姐的QQ网名。相识也是缘于她独特的网名和QQ空间签名档的照片和文字:
姐姐坐在公园的一张长椅上,怀中抱着一件衣服,身体稍微前倾。带着一副浅咔色的眼睛,神情落寞,在周围空荡的空间里显得孤寂而忧郁。签名档的文字是李清照《声声慢》中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也许因为我特别喜欢李清照的《声声慢》的意境,看着照片中姐姐静坐的神态优雅而从容,忧郁的神情里蕴含着坚韧和刚强吧,于是彼此加了好友。
终于在我们认识几年后,有机会去省城见到了熟悉而陌生的慧姐姐。
姐姐还是照片中的模样,不高的身材,匀称标致,圆圆的脸上戴着副眼睛,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的多。虽是第一次相见,没有丝毫的陌生感。
晚间姐姐和我聊天,那时我才知道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又经历了几多的生死劫难,也明白了她在青海格尔木那种高海拔地区风沙裹挟中如何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也明白了她一根接一根的香烟习惯从何而来?还有她的情感经历,因了酒有了一个浪漫的貌似离奇的开始,因了成全他人而放弃。淡淡地语气里,好似讲述他人的故事。
一个女人遇人不淑,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的故事……
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丈夫上班,自己做点小生意,又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可是自打丈夫迷上了赌博,一切都变得不可想象。一套房子被丈夫变卖,留给她和一双儿女一套单位分的又老又旧的房改房,离婚后不曾给过孩子们一分钱的抚养费。
没办法姐姐去了青海格尔木的一个亲戚的厂子。给我看的一张照片里,狂沙铺天盖地间有个穿着军大衣戴着那种那些年的“火车头帽子”的人,根本看不出人的本来面目,她指给我看说那是她。那是地处偏远荒蛮之地的一个矿场,一年大半年的时间是风吹石头跑,冬日寒风刺骨。就是在那里姐姐生活了好几年。期间有被辞退的当地工人在工地上闹事,那些人也欺生,觉得他们都是外地人,于是咋咋呼呼喊着打打杀杀的叫嚷声,被逼急了的姐姐和她的妹妹竟然操起一把把刀冲了出去,看着往日里温婉柔顺的姐妹花,此刻像不要命的拼命三郎持刀直冲出来,那些汉子也被镇住了。说起那段经历,姐姐笑着说:其实自己那时候也是害怕的,但没办法啊,要不厂子有可能就被那些人给砸坏了,也是有妹妹一起可以壮胆。她说也没想到往日不言语的妹妹竟也有那般冷娃精神。
为了多挣些钱,经营了一辆大车,给厂子里面供矿料。有次从山上往下开的时候,一边是陡峭的山崖,一边是深深的悬崖。看着陡峭之子形的山路,司机说什么也不敢往下开了。实在没办法姐姐自己爬进驾驶室,给司机说,你在旁边往车轱辘下面扔石头,自己就硬着头皮往下开,旁边的司机都看得瞪大了眼睛。就这样很是勇敢在崎岖的山路上开车的姐姐说,回了西安不敢开车。说是人太多,怕避让不开。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路上的车很少,车可以随便开的。姐姐好似很怀念似得,狠狠地说。
我像听传奇似得,静静得听她讲她的经历,像敬慕一位英雄般的神情。那些经历和眼前瘦小说话温言细语,温文尔雅的姐姐没法联系起来。
姐姐继续讲述:去了那边几年,孩子在家没人照顾。女儿不得已送回凤翔老家读书,儿子独自一人留在西安读书。那时儿子还小,每天吃饭在外面的小饭馆,门口的小饭馆几乎都吃遍了,每家老板都认识他。儿子慢慢长大,饭量也大了。可为了省钱,每次只敢要一份面,再要一个馒头,有次竟然因为饥饿昏倒在一家饭馆门口。姐姐回来听说,直掉泪。就去每家饭馆叮嘱老板:不管我儿子带没带钱,都让他吃饭吧,你们记账,我回来一定给你们全部清账的-----此时的姐姐已是有些哽咽了。
他爸呢?好歹能管管孩子吧?我问道。
他爸还是打牌,从来不曾管过孩子的一顿饭。姐姐平静下来。继续讲述她经历的九死一生的那次浩劫:一次出车的时候,翻车了,姐姐从车中甩了出去,右胳膊硬生生的被掰断了。姐姐说,也算命大吧,就差一点点就掉进盐湖里了,那里的人们都说,人只要呛进盐湖中,恐怕就活不了了。没办法只好回西安治疗,而让姐姐最最难过的是,回来见到儿子时,儿子的裤子已经短了好一截。孩子看着右臂缠满纱布的妈妈失声痛哭,劝妈妈不要再去了。而姐姐也是泪流满面,不是为了自己的伤痛,而是觉得亏欠孩子的太多太多。儿啊,有爹有娘却像个孤儿啊!
听着姐姐轻松的讲述,我不禁掉下泪来。哪里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忍受离别的伤痛远走荒凉的大西北,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中承受不为人知的体力和精神的伤痛。心痛更比受伤的胳膊更痛啊!
伤好之后,姐姐还是去了大西北。
在荒凉的大西北,从小就跟大人喝酒的姐姐竟因为酒量大的缘故,偶遇了一段情感的缘分。
在粗犷豪迈的西北汉子的生活里,酒就是男人的胆,更是男人的面子。当听说有个关中来的一个女人酒量很大的时候,就有些不屑和不信。
试试?
就试试!
结果是那个带头挑衅的男人被同来的人扶回了宿舍,而他清醒后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咋回来的。恼羞成怒的男人、大西北混了多年的老大的位子会被一个女人给打倒?重约!单挑!其结果是,姐姐翩然离开,那个趾高气扬准备复仇扳回一局的男人,独自爬睡在饭馆的桌子上,跟上次一样,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喝多的?而那个女人到底有多大的酒量?
就那么阴差阳错的故事,开启了边陲之地两个经历相似的人惺惺相惜。以为,姐姐就此会开启一段新的生活旅程,有人疼,有人关心,有人问寒嘘暖……只是造化弄人,厂子的合股人出了岔子,姐姐不得不离开了青海回内地。离开时那个男人去外地出差了。她只是给留了话,说她走了。山高水长,恐怕此生也没有相逢之日。既是无缘再见,又何必彼此牵绊、心有所系呢?
世间的事情总是阴差阳错地轮回曲折,几年之后姐姐去北京,在陌生的城市,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回过头去,是他!那个以为今生永远不会再见的牵肠挂肚人,那个在惨淡岁月给予温情刻在心里的那个男人。
姐姐说那一刻她哭了,那一刻他们相拥而泣,无视过往人群探寻的目光。也许相遇得太过意外,也许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们太需要一场肆意地哭泣表达他们太多地思念和重逢地喜悦。
我以为,峰回路转的姐姐,此后的人生之路上会有个知疼知热的伴,为她高兴为她祝福。只是后来的故事却不是所有戏剧中大团圆的结局。
孩子们知道了她和那个男人的感情,都很支持他们走到一起。姐姐也试图重组起一个完整的家。那一段时间,她也好像年轻了很多,觉得生活有了新希望,有了可以终生依靠的人。直到有一天,有位老太太不期而至,这一切美好的愿望都被打破了。老太太是男人的前岳母,她希望男人可以和她的女儿破镜重圆。当初离婚,老太太一直在阻拦,无奈两人终究是以分手结局。多年过去,男人的前妻希望他们能够复婚,无奈男人不愿意。况且有了和姐姐的一段感情,他也觉得自己找到了希望相伴一生真正相爱的人。前妻想尽了办法,动用了一切可以说服男人的人——孩子,朋友,亲戚,最后前妻的母亲亲自出马,找到姐姐,求她让那个男人回归曾经的家庭。老人声泪俱下,倾诉自己的不易,口口声声说姐姐是个好人,是个善良的人,一定会帮她的,她的后半辈子还得靠这个女婿养老呢。
峰回路转的未必都是柳暗花明的路,也许是另一个叠加的重击,打碎了稍纵即逝的幸福。
唉,我在对姐姐的幸福畅想中,被跌落在现实的残酷间。
转头看去,姐姐依旧平静的面庞没有任何的波澜。也许经历了太多的坎坎坷坷,甚至生死的劫难,对于生活已经波澜不惊,荣辱如常。
烟一根接一根抽着,面前烟雾缭绕,姐姐拿烟的手好似在轻轻抖动,微蹙的眉宇间有着深深的落寞。意识到我的目光,短短的一瞬间,她已恢复如常,举起酒杯示意,两只高脚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眼里竟似有了盈盈的泪光。
此刻的姐姐全然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劲头,像用劲了所有的气力到达终点后的喘息。
一个曾经娇媚柔弱的女子,被生活逼成彪悍冰冷永不解冻的冰山,却从不改内心的柔情,为了一双儿女的生活,为了自己的生存,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当一切都变得风轻云淡时,从她的口中不曾听到抱怨,淡淡讲述着过往的坎坷经历。一双儿女也不曾辜负她的期望,孤单中坚强成长,学业事业皆是双赢。而谈及孩子们的成绩,她还是那种淡淡轻轻的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的”。
安定下来的姐姐,没事时和朋友们相约去爬山,唱歌。她说现在的主业是照顾好年迈的老母亲,那些年不在身边,亏欠母亲的太多。多陪陪母亲,弥补那些年缺失地陪伴。
在夕照的余晖中,巍峨高耸的唐古拉山一改冷峻威严、无情和冷酷的面孔,不再是人们印象中难以逾越、了无生命的雪山。温暖的霞光,使得峻黑的线条变得柔和了许多,冷酷的面庞也平添了些许温柔的暖意。是不是像极了历经艰难之后的姐姐,凌厉坚实的内心,在此刻也变得温婉柔和,不就像她的网名——夕照唐古拉。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生活中有多少如此负重前行女子,为了生活,为了孩子,为了托起一个家,付出的艰辛无可想象。女子不再是“无才便是德”禁锢下的小脚,社会赋予了和男人相同的责任和担当。
看着朋友圈中姐姐陪老母亲在海边漫步,也知道两个孩子相继成家,为姐姐感到高兴,也为姐姐祝福,希望她的生活永远平静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