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盛夏已经来临。中午,骄阳似火,水泥地上到处蒸腾着热气。我从校园的林荫底下走过。风很大,树枝在摇晃,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的缝隙漏下无数斑驳的光影,光影在晃动,梦幻又迷离。
“热呀热呀”,一棵高大的桃花心树上,突然传来一阵振聋发聩的知了的叫声,几只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我循声来到桃花心底下,抬头仰望,只见阳光照耀下的树叶如同碧玉,枝条摇曳,树影婆娑,哪里看得见知了的影子?只在此树上,叶密不知处。正在伸脖仰望惆怅之际,这几个家伙好像感觉到有人来,忽然就停止了歌唱,继而听得低低的窸窣一声,从树上飞走了。
今年的蝉,叫得特别欢。
在往年,每到清明前后,或者更早一点的时候,蝉声总会如约而来。大大小小的树林里,高高低低的树上,总有它们的踪迹。春蝉最喜欢在树林里进行合唱,刚开始时是稀稀拉拉一小阵轻叫,慢慢地,叫声越叫越亮,比赛似的,此起彼伏,整个树林简直成了它们的欢乐天地。而且它们唱歌几乎都有固定的时间,天将亮未亮时,中午十一二点,晚上上灯时分都是它们演奏的最好时光。偶尔,在夜晚也会胡乱嚷上一阵子。有趣的是,不同时间的蝉声也各有各特点,早晨的叫声最亢奋嘹亮,持续的时间最长;中午的蝉声沉闷单调,听了让人昏昏欲睡;晚上蝉叫声零星稀疏短促,往往是刚刚开始,不到三分钟就戛然而止。
这声声蝉鸣,总让我想起孩提时捉蝉的情景。每到初春来临,万物萌动,蝉儿也迫不及待地从树底下的泥土里钻了出来,在某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偷偷地顺着树干往上爬,这时候的它还是一只蛹,翅膀还皱巴巴地缩在身体两边,像小嫩芽。它必须边往上爬边褪去外壳,才能长出两扇薄薄的透明的翅膀,然后飞向枝头。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们,是深谙蝉儿的这些习性的。于是,我们会在吃罢晚饭后,等到天色微暗时,带上简易的手电筒,跑向小树林,趁着它们还没有长出薄薄的透明翅膀之前,一棵树一棵树地从树根到树干,仔细地找蝉蛹。有时候去迟了,褐色的树干上只剩下一只金黄色的蝉壳,蝉儿早就“金蝉脱壳”,爬到树梢上了。不过,总有不少来不及爬到高处的小家伙被我们逮住。用不了多久,就会收获满满。把这些蝉蛹带回家之后,放在盒子里,就有机会看它们如何蜕壳。蝉脱壳需要一段时间,有时候我们看得心急,“好心”动手帮它们一把,不曾想把它们弄死了。于是我们学会了耐心地等待,终于等到它们褪下了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的外壳,长出绿色的柔嫩翅膀来,成了一只漂亮的蝉,既然有了翅膀,小盒子里就再也装不住它们了,就把这些新生的蝉放到院子里树木或者花草叶上,“养”在院子里,期待着第二天早上院子里能单独拥有一院子的蝉声。但事实上,这样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因为,那蝉一旦脱掉旧壳,脱胎换骨之后,稍待休息一阵,那柔嫩的绿翅膀慢慢变白、变得有力,很快就“远走高飞”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蝉叫声会准时在房前屋后的树林里连片响起。一听见蝉声,再困的孩子们也会马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呼朋引伴,带上长竹竿,玻璃瓶等捕蝉的工具,直奔最热闹的林子粘蝉。没错,不是捕蝉,而是“粘蝉”!蝉儿不仅爬得很高,而且警惕性也很高,捕捉它的难度很大。它们爬到树梢,自以为是安全,就在树梢放声高歌。可这难不倒孩子们,孩子们从竹林里砍来细长的竹竿,在橡胶林里捡来橡胶树分泌出来的凝固的树胶,浸泡在装有煤油的小玻璃瓶里。只需两天,煤油瓶里的橡胶就融化成粘稠的浆糊状,极富粘性,简直可以与502媲美。然后把这些粘稠的树胶涂抹在竹竿的最顶端,蹑手蹑脚走到有蝉的那棵树下,对准目标,把竹竿涂着“502”的竹竿顶端慢慢地靠近蝉儿,就在蝉儿专心唱歌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蝉儿粘住了。说到粘蝉,这可是个技术活,首先眼神要好,必须准确地判断蝉的位置,不然,天色昏暗,很容易把把树疙瘩当成蝉,白忙活一场。其次要有力气,拿着竹竿的双手一点也不能抖动,否则,粘住的不是蝉,而是树干了;第三要沉得住气,下手要既要快又要准,才能在蝉儿们发现危险之前准确粘住它的翅膀。看着粘蝉这样有趣,我也跃跃欲试,可惜我力气小,眼神也不好,心又急,拿起竹竿手直抖,满树林的蝉在叫,我愣是一只也没找着!也就从来没有成功粘住过一只蝉!后来有足够的力气的时候,我却没有了捉蝉的兴趣!
捉蝉还有一个笨办法,那就是在晚上的时候,在空地上用落叶稻秆点燃一堆火,这火光,往往会引得一些呆头呆脑的蝉儿们不顾一切往火堆扑,这样也能收获不少蝉儿。当然,在捕捉到的蝉当中,公蝉不仅会发出嘶哑的叫声,肚子两侧还有两片淡绿色的护翼,体型更为优美,因而更受欢迎,母蝉是哑巴,不会叫,体形小,当然遭到孩子们的嫌弃。
伙伴们把捕获的蝉儿带回家来,残忍地撕掉蝉的双翼,往蝉的肚子里填入切碎的萝卜干,然后用竹签插住蝉的头部,放进火里烤,烤得焦黄的蝉变得香喷喷的,最后成了我们的口中餐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些烤蝉是多么美味的零食呀!
这样的捕蝉日子一直延续二十多天,直至到四月底,春蝉完全销声匿迹……我们的童年因为有蝉声而多了很多乐趣,而捕蝉也成了我童年生活难忘的回忆!
五月已经过去了,想不到蝉叫声还是那么凶。
这声声蝉鸣是季节的音符,它伴我从春走到夏,提醒着我时光不断向前飞奔……在这蝉声中,我的童年一去不返,再也无处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