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 居
汤碧峰
对门的邻居有新动作了，这次力度有点大，房东泰顺菜馆的老板小夫妻俩，抱着女儿亲自在门口监督几个小伙子搬家，将简易床和个人物品搬下楼。我正要出门，出来见这动静，就问老板夫妻：“怎么?他们不租了?”
“是的，他们搬走了，”泰顺老板回答。
我感觉有点不对，老板神态有些不自然，像是又要换房主了，就再问：“你把房子卖了?”
“是的，”泰顺老板说：“已经成交了。”
“多少价位成交?”我有点好奇，因为有近一年的时间，常有房屋中介带人来看房子，可就是没成交，听说是对门的温州老板要价太高。而听泰顺老板自己说，我反正无所谓，不急于出手，卖不出就放着。今天怎么就成交了呢?
“110万，”泰顺老板犹豫了一下回答说。
这让我有点超出想象，一个住了18年，只有82平方米的旧房子，当初12万的房子今天卖到110万，太不可思议了，还居然有人接盘，不知接盘的人是怎么想的。
我们所住的小区，用现在的眼光，应该属于旧小区了。1999年入住时，整幢楼刚交付，所住单元十二户人家，有十户属于单位房改房，来自不同的单位，只有底层两户是单位不要的，自己买房，我们家的房子也是属于内人单位的房改房。
入住时那个热闹，因为都是自己住的，装修时就相互串门，对装修风格互相参考。对门老王是城建委的，面积比我们小4个平米，只有82平米。当时的标准，科级才80平米，尽管超过自负，但谁也不想超，嫌自费太贵。
开始入住时，自来水表还是分户的，由每户轮流抄表缴费，所以我还保留着当初十二户人家的户主姓名和电话。所住人家基本熟悉，对门自然就不用说了。
住了近十年，流行换大房子了，十二户人家换了七户，没换的也有几户早买好了新的房子。对门老王家也换房子了，听老王说，旧房子卖了50万。老王走的时候，给我留了新小区的地址和电话，可我至今也没去过。
老王家搬走之后，新的房主从没见过，不知户主是男是女。听说买房是为了小孩读书，因为所在小区早已成了学区房。
老王家搬走后两年多，见中介在带客户看对门房子，没多久，听门卫说，我们对门有了新房东，55万买的房，也是为了女儿读初中。
我唯一一次见到对门女主人，是女主人遇到麻烦了。那天她在搞卫生，出去倒垃圾，忘带钥匙，风把门给碰上了，她只好去叫来开锁匠。
开销匠折腾了半天，打不开，需用电钻把锁芯打掉，来敲我们家门，要接电。在用电过程中，我见到了女主人，站在过道上，一个四十来岁，有着秀长身材的中年妇女。直到门打开，修理结束，她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也没说声谢谢，面无表情，似乎开锁与她无关。
女主人什么时候搬走的，不清楚，反正也没见她来住过。大约两年前吧，我在阳台上浇花，对门阳台上有人在擦窗户，见我出现，喊话过来：“大哥，我是新搬来的，我们是邻居了，以后请你们多多关照。”
他特地走到过道上，让我出来，向我介绍情况。他说他是开饭店的，在城南路和真合路路口，开有一家泰顺菜馆，因为儿子要上初中了，媳妇也快生二宝了，所以买了这套房子。
我问他多少钱买的，他说60万。我说贵了点，前面房主55万买进的，才住了两年，就赚了5万，你还可以便宜点的。他说，好像是贵了点，但这儿离饭店近一些。也是，真要派用场了，贵一点也就贵一点吧。
没多少日子，就听到对门有小孩的哭声，女主人生了，生了个千斤。
和女主人正式认识是在她满月以后。那天她在楼梯下的车库前，怎么也打不开门。我们两家的车库是挨在一起的，而我正好也去推电瓶车。
我这才仔细看清女主人，女主人面带微笑，有着性感的身材，浑身散发出乡野芳草的幽香，正在哺乳的胸房像是要冲出牢笼，全然没有城里女人的那种做作腔。
我说，让我来试试，也没用。我说用我的钥匙试试，这门的锁都是一样的，说不定能打开，结果也不行。
女主人说，我要来不及了，公司九点钟开碰头会，我先打车去。
“什么公司?什么会?你女儿呢?不管了?”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在做保险，每天上午九点要去公司开碰头会。女儿还在睡，有人看着，开完会我就回来，”女主人说。女主人向我解释，保险公司的工作并不影响饭店的生意，两边都可照顾的。
这时我才看清锁有异样，对她说，这锁像是小偷来过了，用什么东西拨过的，你看锁芯向下了。我用我的钥匙将它拨回到向上的位子，然后让她再开一下，果然开了，她赶紧推上电瓶车赶会去了。
这以后，她碰到我总要和我聊上几句，而我也会问候她的小美女，毕竟比我孙子才小不到一年。
这夫妻俩真是天生一对，做生意的料，见人热情客气，总是主动打招呼。有次我路过他们餐馆门口，老板一定要送我一包米线，说是他们家乡的土产，让我都不好意思。春节回老家前，也一定要来说一声，他们回老家过年了，让我们照看一下对门。
女主人满月后，又去饭店了，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拎着个大包。我见了说，这怎么行?你一个人怎么过去?
女主人说没关系的，我到前面乘公共汽车，两站就到了。大约过了两三个月，女主人又带着宝宝住到店里去了，他们的生活，本来就是以店为家的。
这房子又没人了，开始还有店里打工的亲戚，晚上来这儿睡觉，后来就见有房屋中介上门。我见到泰顺老板，问怎么回事?你要把房子卖了?
他说：“我想让儿子上好一点的学校，把房子买到东面北师大附中那边去，让儿子去北师大附中读书。”
“那你的饭店呢?那么远，”我为他担心。
“如果住那边去，我把饭店也开到那儿去，这儿就不开了，那边重新租房，”这泰顺老板讲这些事似乎与菜场买菜一样简单。
过了一段时间，也没见有人接盘，泰顺老板说，我不卖了，东面的房子我已首付，贷款慢慢还好了，这儿让它放着。接着他把房子租出去了，是四个小伙子。
女主人告诉我，小伙子是老乡，这是她们家乡泰顺的，在江南摩尔的外婆家饭店做厨师。还对我说，我已关照过他们，晚上回家晚，不要太大声音，吵醒邻居。还问我，他们吵不吵?如果吵闹她去说他们。
我对她说，不吵的，没多大声音，只见他们进进出出的。
而这次突然地成交了，还是110万成交，让我目瞪口呆，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花那么大价钱买这五手房。
这让我很是无语，自认为懂经济、懂政策，会分析形势，总是对家人说，你看这房价要调控了，网上又有新信息了。
可这泰顺老板们是怎么想的呢?他们也看信息，可他们理解的是：你看这房价又要调控了，又有机会了，房价一调控，还会涨，有钱就购房，有个首付就行。
泰顺老板要搬走了，这几天在用自己的电瓶车蚂蚁搬家。他买这旧房子，才两年，解决了儿子上户口、上学，媳妇做月子，出租，转让后净赚了50万。
我以复杂的心情看泰顺老板搬家，一方面为失去这么一个邻居而遗憾，这对夫妻是好人，也是一个好邻居。另一方面我也在问自己：他们是菜馆老板吗?不，他们不是老板，是大师，是懂经济、玩经济的高手。
二〇一八年八月三十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