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他一心想盖全村最高的楼,因为他姓高,这个村庄也姓高。村庄与房子、家族与个体,命运仿佛被一根绳索暗中牵扯。
最高楼(节选)
刘庆邦
高启云一心要在高家楼盖一座全村最高的楼房,可以说这是他的志向,也是他今生今世的一个情结。
果树上的事,是有果先有花。人世间的事呢,是有果必有因。高启云想在村里盖楼房的动因,说起来话可能有些长,扯得可能比较远,可是,话的由来越长,就越有历史感,扯得越远,也许更有分量。高启云的祖上在明王朝和清王朝都在京城做过官,先后都受过王封,在老家的县城建有长亭、牌楼和祠堂。随着高氏后代越繁衍越多,县城原来的地盘容纳不下,他们的先祖就在离县城十八里远的地方置买了上千顷外庄地,另盖了一座命名为高家楼的村庄。村庄的名字以“高”字打头是必须的,这地方的绝大部分村庄差不多都是以姓氏为标志,比如张庄、王庄、李营、赵寨等等。这样一来,人有姓氏,村庄随人,仿佛也有了姓氏。人们一听某个村庄的名字,马上可以得出判断,该村的姓氏,一定是建村第一人的姓氏。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天灾、人祸的侵袭,人员的流动,某些村庄虽住进了一些外姓人,但姓氏的大格局一般不会改变,人员数量构成还是以最初的、先入者的姓氏为主。拿高家楼来说,这个村后来虽说掺进了范、张、普、梁等姓氏的人,但姓高的仍占全村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以上,仍是大多数,别的杂姓人口仍是少数。高家楼的“高”字不难理解,那么,高家楼的“楼”字怎么解释呢?是先有村后有楼,还是先有楼后有村呢?对于这些问题,高启云调查考证过,高家楼的建设,是先有了一张蓝图,再照着蓝图施工,一砖一瓦、一梁一柱地把蓝图落实在土地上。也就是说,设计者在设计蓝图的时候,就标注了高家楼的村名。既然命名为高家楼,就得名副其实,平地起楼。问题的答案这就清楚了,是高家楼的创建者心中先有了楼的理念,是胸有成楼,然后才有了真实的、物质性楼房的建筑存在。
高启云多次听高家楼的老辈人讲过,当高家楼的第一套宅院落成的时候,那是相当宏伟,气势非凡。那是一套二进院,院子深得一眼望不到底。宅院最前面,是一座高大宽敞的门楼子,门楼子的底座是秦砖,上面盖的是汉瓦。屋脊两头各装有一尊天马样的走兽。门楼子有多高呢,是俗话说的“掉帽子高”。门楼子有多宽呢,打开大门,套有三驾马的马车可以直接驾驶到门楼子下面的通道里去。通道东侧的墙上开有小门,配有耳房,耳房为看家护院的家丁们所住。耳房类似于现在有些大机关的传达室,外面来了人,不可直接入内,需经过传达室的人向被访的机关工作人员通禀一下,得到允许,方可入内。头进院是方方正正的大院子,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都是砖瓦房。二进院的面积更大一些。东西厢房也是三间,正房却是七间。在七间正房中,只有中间的三间为两层楼的楼房,东西各两间低于楼房的房子算是楼房的披厦,对楼房起着拱卫和烘托作用。楼房前面有立砖砌成的台阶,台阶两侧各有一块上圆下方的础石,础石上立着油漆明柱,明柱上方有招展的廊厦。这座大约建于清乾隆年间的楼房,就是高家楼最原始的楼房,也是所谓高家楼的标志性建筑所在。因楼房的地基打得比较高,如同建在高台上,跟一座塔楼差不多,几里外就看得见。有远方来的人打听高家楼在哪里,当地的人向“塔楼”遥指了一下,说看见没有,那就是高家楼。
可惜,高家楼的那座楼房后来被烧掉了。高启云没有弄清楚楼房是哪年哪月被烧掉的,只从老辈人的口述历史故事里得知,楼房是在兵荒马乱、盗贼蜂起的时代被土匪一把火烧掉的。不难想见,高家楼创建后的近百年时间,是高家兴旺发展的鼎盛时期,家族由一门繁衍到五门,再由五门繁衍到十门、二十门,人口越来越众,房子越盖越多,木多为村,土多为庄,使高家楼这个村庄很快形成了规模。这个时期的高家楼,恐怕也可以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来形容。有一点高启云弄清楚了,在土匪把那座楼烧掉之前,尽管高家楼又盖了不少房子,但没有再盖第二座楼,所有房子的高度都没有超过那座楼。因为那座楼已经具有祖楼的意义,神圣的意义,是不可超越的。土匪无法无天,不管这个那个。土匪头子派遣装成货郎的细作到高家楼侦察过,大概觉得高家楼有油水可捞,先是把高家的老太爷绑了票,勒索了不少马匹和银钱。犹嫌不够,接着一干子土匪在光天化日之下蹿到高家楼放开了火。据传说,土匪在用火把烧那座楼时,因明柱的木质太硬,像铁一样,老也点不着。还是当地的内奸给土匪出主意,说用秫秸箔把明柱卷上,里面再包裹进一些麦草,就可以点燃了。土匪如法实施,果然,明柱被烧成了火把,木楼板被烧得噼啪乱炸,楼顶的瓦被烧得像鸟儿一样纷飞,一座百年的楼房很快变成了废墟。
实为所利,虚为所用。人们盖房子,是利用砖瓦檩椽等实在的、物质性的东西,框成一些虚的空间,在空间里创造生活,繁衍生息。人类自从由原始的野蛮人变成文明人,就再也离不开房子,人的命运就和房子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几乎成了相依为命、相辅相成的关系。也就是说,人的命运好了,才有好房子住。人倒运了,房子也会跟着倒霉。反过来说,房子被毁掉了,原来住在房子里的人,也会跟着走下坡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反正自打高家楼那座带有象征意义的楼房被烧毁之后,整个高氏家族就一路衰败下去,过的是苟延残喘的日子。被土匪烧毁的不止是那座楼房,整套二进院的所有正房、厢房、披厦等,几乎全部被烧毁了。不但最初的二进院被烧毁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后来围绕着二进院所建的大部分房子都被烧毁了,一时间,高家楼村变成了一片火海。
继续拿房子说事儿。在高家楼的楼房被烧毁之后的数十年甚至近百年时间内,高家楼再没有出现一座楼房。路过高家楼的村边,有人会问,高家楼,楼在哪里呢?怎么回答呢,楼在过去时,楼在历史里,现在的高家楼,徒有虚名而已。
高家楼何止没有了楼房呢,后来翻盖和新建的房子,大都是坯座和草顶。高家楼地处平原低洼地带,十年九涝。大雨一下,洪水一来,村子里便房倒屋塌,一片泽国。洪水过去,村里人似乎连坯座的房子也盖不起了,只能临时搭起一些草蓭子过活,仿佛又回到了原始时代。
那么,当年的楼房和二进院难道一点儿遗迹都没有吗?有的有的。可寻觅的遗迹主要有两处,一处是那座高大的门楼子和门楼子旁边的耳房;另一处是那座楼房的下半截底座,以及底座前面的砖砌台阶和两块础石。大概因为门楼子和耳房是砖石结构,不易点燃,就躲过了一劫。砖砌台阶和础石,也是因为点不着,烧不烂,才幸存下来,成为当年楼房曾经存在的可考证据。
闲篇扯了这么多,现在终于可以集中说说高启云和楼房的关系。高启云是楼房创建者的第十二世孙。楼房被烧毁后,高启云的祖父在残存的下半截底座上架上横梁,搭起人字形叉首,铺上芦苇,苫上麦草,变成了三间草房。高启云就是在草房子里出生的。高启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在门前的台阶上爬上爬下,把台阶变成了游乐场。当他长成一个少年,在础石上磨过扎蛤蟆的锥子,还用秤砣在石头上砸制过鱼钩。他不把础石说成础石,跟住在大院子里其他人一样,把两块础石说成石头墩子。院子里奶奶、婶子们把石头墩子当捶布石使用,用棒槌把湿了水的衣服在石头墩子的平面上锤得啪啪响。当高启云的眼睛能看出事物之间的区别,脑子里会产生疑问的时候,他就是一个青年人了。他看到的区别是,别人家门前都没有台阶,他们家门前却有三级台阶,这是为什么呢?别人家门口两侧都没有石头墩子,他们家却有两个石头墩子,这是干什么用的呢?有了疑问,他就问他父亲。他父亲上过几年私塾,在村里的小学校当过老师,对高家的家族史很感兴趣,颇有研究。父亲说:我早就知道你会问我,这个这个,咱爷儿俩,我得跟你好好讲讲。父亲点上一根烟,拉开架势,对高启云讲得很长,也很细,让高启云知道了,高家的祖上曾经富有过,辉煌过,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后来才衰落了。而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在高家楼楼房的遗址上搭建的房子,所以才有门前的台阶,还有两块明柱下面的础石。高启云的父亲,竟把高家楼的楼与北京的圆明园相提并论,他说,是八国联军烧毁了圆明园,土匪烧毁了高家楼。圆明园代表的是国家,高家楼代表的是村庄。上面的国家不行了,下面的村庄就得跟着倒霉。不管哪朝哪代,道理都是一样的。我这一辈是不说了,你们这一辈,你们的下一辈,或者下下一辈,如果出了有本事的人,还是争取把咱们高家楼的楼重新盖起来。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高启云把父亲的话记住了。高启云不认为自己会变成父亲所说的有本事的人,盖楼的事对他来说也遥不可及,但是,他从父亲的眼神和口气里,看出和听出了父亲对他的希望,他也隐隐地意识到了自己未来应负的责任。
不料想,对高家楼原始宅院遗存的毁灭和清除还在继续。有一年,高家楼生产队在公社和大队的统一部署下,要试点推行排房化,把全队各家各户的房子一律按整齐划一的办法重新规划,推倒重来。其时“文革”尚未结束,生产队里的排房化改造,似乎也成了“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什么事情一沾上“运动”就不得了,不想运也得运,不想动也得动。尽管排房化把高家楼闹得鸡飞狗跳,人们叫苦不迭,投井上吊,哭声连天,运动式的排房化还是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把村里的所有房子重新排列了一遍。
高启云没有看到生产队推行排房化的过程,高中毕业之后,他到山区的一个煤矿当工人去了。他有一个堂哥,在那个煤矿当了干部,他父亲求了当干部的堂哥,堂哥就安排他到煤矿当上了国家企业的正式工人。有一点,堂哥事前对高启云明确说过,别看高启云是高中毕业生,到了煤矿,也不能在地面工作,必须下井挖煤。能当工人,拿工资,吃商品粮,已经很不错,高启云不敢提任何要求,只说干什么都可以。等高启云从煤矿回家探亲的时候,高家楼已被排房化排得面目全非,他在村口茫然四顾,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家了。他们家的房子已被他父亲翻盖过,原来是三间草房,现在变成了四间草房。房子还盖在老宅子上,只是向后退了一两米。在排房化过程中,因为所有的地基都要拉平,他们家的老宅基被向下挖去不少。前面说过,他们家的老宅基曾是一个高台,比别人家的宅基高出不少。有一年发大水,村里的大部分房子都泡在水里,泡得成了一堆烂泥;他们家的房子呢,不但房内没有进水,连红薯窖里都干干爽爽的。宅基一被拉平就不行了,以后再发大水,别人家的房子被水淹,他们家的房子恐怕也逃不掉泡汤的命运。因翻盖房子前老宅基被挖地三尺(不止三尺),老房子门前的三级砖砌台阶不见了,第一级台阶两侧的石头墩子也不翼而飞。当然了,那座早已分给堂叔家的大门楼子也被拆得无影无踪,不可寻觅。
在秋天的一天傍晚,当高启云提着一只黄色的帆布提包走到自己家门口时,他除了感到有些陌生,想到父亲和母亲为翻盖房子所付出的辛劳,很快就适应了。这是因为,他个人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他天天往地层深处走,在向黑夜一样的地方讨生活。比起煤矿的生活,老家的房子发生一些变化,就不算什么了。再加上他的户口已迁到矿上去了,不再属于高家楼的人口,它自己就把自己外了出去。在这种情况下,楼房似乎离他越来越远,楼不楼的无所谓。甚至于说,高家楼是不是还叫高家楼,也无所谓,不就是一个村庄的名称嘛。
然而,地球在转,月球在转,太阳球在转,世界上的一切,还在继续发生着变化。公社解散了,大队解散了,生产队也解散了,土地又分到了各家各户。说到底,人类的大多数还是自私的动物,在大集体里为公家干活,老是被动,提不起劲头。一成单干户,变成为自家干活儿呢,就主动起来,起早贪黑都有使不完的劲。别看土地不说话,但土地历来是诚实的,人对土地投入多,得到的回报就大。这从小麦的亩产就看得出来。在生产队时期,一亩地能打二百斤小麦就算不错。到了联产承包责任田时期呢,以往沉睡的土地好像突然被唤醒,亩产量一年比一年撂着蹦子往上增,从二百斤增到四百斤,又从四百斤增到八百斤。乖乖,不得了,原来土地里蕴藏着这么大的潜力。看样子小麦亩产比原来增产四倍并没有封顶,还会继续往上增。
小麦打多了,高家楼的人不仅由过去的天天吃黑馍,变成了现在天天吃白馍;由过去的人人穿带补丁的衣服,变成了现如今谁都不必再穿打补丁的衣服,麦子多了还可以卖钱,有了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这时间,高家楼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吸引了村里所有人的目光,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什么事呢,村里有一户人家,扒掉了草房,要盖楼房。自从高家楼的那座楼房被土匪烧掉之后,一百多年过去了,高家楼终于要有新的楼房出现了,转走的风水终于又转回来了,中断了的有楼房的历史终于又可以接续上了,这怎能不让人高兴呢!
可是,村里却有一个人高兴不起来。这个人眉头紧锁,闷闷不乐,甚至有些激愤。这个人是谁呢?是当过小学老师的高启云的父亲。等高启云又回家探亲的时候,父亲逮住高启云,对高启云说了不少激愤的话:一个姓范的,他家凭什么先在高家楼盖楼房!高家楼,高家楼,要盖楼房,也应该是我们高家的人先盖。他们姓范的,原来不过是给我们高家种地的佃户,有什么资格先在高家楼盖楼!他们这么干,不是打我们高家人的脸嘛,不是明摆着要给我们高家人难堪吗!
见父亲气得脸都黄了,高启云不敢跟父亲抬杠,只是笑。他心里不太同意父亲的看法。宅基地里可以栽树,也可以盖楼。谁想出风头谁就出,谁想盖楼谁就盖,何必管那么多呢!高家楼叫高家楼是不错,但谁也不敢规定人家姓范的就不能在高家楼盖楼。过去,高家的人老是压人家范家的人一头,对人家百般欺负,极尽排挤之能事。范家的人也许正是通过率先盖楼这件事,跟高家的人比一比高低,长长范家人的志气呢!
父亲问高启云笑什么,怎么不说话?
您让我说什么?
你难道不想盖楼吗?
想盖就盖呗,你盖楼我不反对。
父亲帮高启云分析了范家能盖起楼的原因。仅靠范家的哥哥在家里种地卖粮食挣钱,是盖不起楼的。范家还有一个弟弟,先在部队当兵,后来转业到一个油矿当上了石油工人。兄弟两个同心协力,一块儿攒钱,才把楼房盖了起来。分析完了原因,父亲就盯着高启云的眼睛看。
高启云说:明白,您的意思是让我跟您一块儿攒钱。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傻,话一点就透。姓范的他弟弟当石油工人能挣工资,你当煤矿工人,挣的工资也不比他弟弟少。咱们抓紧时间攒钱,争取早点儿把楼盖起来,而且,咱们高家盖的楼一定要比姓范的盖的楼好。
您这是攀比心理在起作用。
这话父亲不爱听,他说树比树高,水比水长,天底下的万事万物生来就是用来比的,不比就没有进步,就不会强大。这时,父亲又说了一句发誓似的话,让高启云吃惊不小,并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父亲说,他这一辈子要是不把高家的楼盖起来,他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此后,高启云的父亲不光在责任田里种庄稼,还在靠近河堤的那片责任田里种了一块菜园。菜园里种的有黄瓜、辣椒、茄子、西红柿、豆角、米谷菜、荆芥、芫荽、藿香等,应有尽有。夏天的任何菜都是水菜,都得靠水养着。为了保证菜地里有足够的水,父亲光着膀子,戴顶破草帽,挑着一对大铁桶,每天在河堤上爬上爬下,为菜园浇水。父亲种的菜主要不是为了自家吃,是为了拉到镇上的集市卖钱。镇上两天一集,双日逢集。每到逢集的日子,父亲都是一大早去菜园里摘菜,把带着露珠的、水灵灵的鲜菜分类放到架子车上,拉到集市上去卖。卖不完的菜或不太好的菜,他才留给自己家的人吃。卖菜所得的钱,一元一角他都伸展,整理好,存起来留着盖楼用。在父亲心目中,那些菜不是菜,钱也不是钱,都幻化成了盖楼用的一砖一瓦,等“砖瓦”准备得差不多了,盖楼的工程就可以启动。
说来真是悲哀,悲哀极了。高家楼通上电以后,高启云的父亲不再挑水浇菜了,他买了一只小水泵,用水泵从河里抽水浇菜。因取电的插座离菜园比较远,父亲只得另备一盘包有胶皮的电线,天天从插座那里往菜园里扯电线。不知怎么搞的,电线上有一处胶皮破损了,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火电。这天下午,父亲刚把电线扯到菜园里,电流就像毒蛇一样蹿了出来,一口咬住了父亲光着的胳膊。“毒蛇”把父亲击倒了不算完,它的毒牙仍咬住父亲的皮肉不松口,把父亲啮咬得嗞嗞直冒青烟。听母亲说,父亲临死时两只眼睛都大睁着,母亲用手掌把父亲的眼皮往下抹撒了好一会儿,才把父亲的眼皮合上。
从矿上赶回家奔丧的高启云,披生麻,戴重孝,在父亲灵前痛哭号啕。只有他知道,父亲在临死时死不瞑目是为什么,都是因为父亲没能实现一生的愿望,没有把楼盖起来啊!自己没有配合父亲把楼盖起来,他觉得很对不起父亲,只有跪在地上狠哭狠哭,以表达对父亲的忏悔。
父亲攒下的准备盖楼的钱,母亲拿出来为父亲买了棺材,办了后事。盖楼的事暂且不提。
......
(全文见2022年2期《当代》)
刘庆邦,1951年生于河南沈丘农村。短篇小说《鞋》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神木》《哑炮》获第二、四届老舍文学奖。根据其小说《神木》改编的电影《盲井》获第53届柏林电影艺术节银熊奖。现为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主席,北京市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