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摘抄

张凤兰:1977往事

作者:张凤兰   发表于:
浏览:385次    字数:2872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208篇,  月稿:0

  1977年,我十来岁,读小学四年级。那年春天二姐生了小孩,农村风俗,闺女生小孩满月娘家要接回来“挪尿窝子”,这本该母亲做的事,父亲非吵着要去,那时父亲五十多岁,虽正值中年,但早已有病(癫痫)在身,脑子时清时浑,况且二姐是在我们固镇县最北端一个苗圃场,具体地址是:固镇县,任桥苗圃南队。离家七十多里地,要从家步行13里路到新马桥,坐4站火车到任桥,再步行7里路到苗圃南队。一家人哪里放心让父亲去,谁知父亲人不知鬼不觉溜掉了。个把小时,父亲就大步流星到了新马桥火车站,正好一列朝北去的拉碳车停靠在站台,父亲二话不说就扒了上去,千不该万不该,这列火车不该在任桥站只是“慢行通过”,父亲看着即将停靠的火车又飞跑起来,“任桥”二字清清楚楚地错过,心里焦急万分,所以,在这列火车又跑过两站没停,到宿县前面的一个什么小站再次“慢行通过”已出站时,父亲望着越来越快的火车毫不犹豫跳了下来,结果可想而知,父亲跌昏了过去。

  车站工作人员远远看见火车上掉下个“物件”,跑去查看,发现是跌昏过去的人,父亲被专车紧急送往宿县抢救,醒来后,面对询问,父亲明明白白说了两句话:“俺是来接闺女的”。“俺家老三在固镇县财政局工作,叫张立生”。张立生是我亲三叔。就是这两句话,父亲跳火车的消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通迅还不发达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传到了大队书记家里。那天早晨,我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上学,路上遇到书记老婆,她叫住我:Y头,告你讲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听完只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就跑去上学了,中午放学我已把这个坏消息忘了,这件事要是搁在别的同龄孩子身上,也许当时就

  哇哇哭着跑回家找大人去了,可我,从小到大,大姐都恨铁不成钢地数落我:没有心!

  我省著名作家潘小平老师,从小没了母亲,她的奶奶常常责备她:不长心!我想,潘小平老师比我强,她是有心的,只是不长而已。而我,压根就没那玩意。现在五十多岁的我,但凡跟人接触,就两个评价:一,喜欢我的人说我:少女心。二,讨厌我的人说我:少脑子。

  后来,也不知是谁把这个坏消息告诉的我们家人,大哥大姐他们被惊吓的乱作一团,我一点也没有感同身受。

  父亲岀院,就近接到了二姐家,二姐精心伺候了一个月,才和父亲一起回娘家,至此,父亲终于接回了闺女,听二姐说,父亲下了火车,一路欢歌:“扯大锯,拉大锯,张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小外孙,也要去,打断狗腿,按上棒槌,棒槌倒了,狗腿也好了……”

  父亲像一名凯旋归来的战士,浑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怕,只有接回闺女的神采奕奕。

  几天后,二姐要回场上班,一个实实再再的困难摆在眼前,二姐的小孩没人带。二姐夫几乎是孤儿,只有一个大他十几岁的哥哥,人家一家子大人小孩要吃饭,没法伸手拉巴她一把,二姐只能从娘家想办法,想来想去,我们家这一摊子,母亲也撂不下来,最后,只能打我的主义,可是,十来岁的我,懵懵懂懂,跟本就带不了这么小的月月孩(不满周岁的小孩),就听二姐说,全当是个眼,比锁在屋里强。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只要能在家看着就行了,锁在屋里从床上滚掉下来,或被老鼠咬都没有人知道。二姐的担心是有根有据的,小舅家的二毛,因为小舅妈要挣工分,把刚满月的小孩锁在屋里,结果,几个手指头被老鼠啃掉一半,千刀万剐的老鼠,太会欺负弱小了。

  就这样,二姐抱着小孩,母亲扛着一个庹把长的桃木小床,我屁颠屁颠背着一书包尿布,去了二姐家。

  母亲扛的桃木小床,据说是我的姨父,给我的小哥月月孩时候做的,然后又是我月月孩时睡过的,保存下来是因为桃木避邪,婴儿本弱,睡在上面能够抵挡一切妖魔鬼怪。母亲说,姨父是个“矬二把子”木匠,“矬二把子”木匠只能做简单、粗糙的木工活,因为他们没正经拜师学艺,是自己憋会的,所以人们也常常戏称这样的木匠叫“憋(鳖)木匠。”

  那年小哥岀生,正好姨父来俺家走亲戚,母亲忍痛让姨父砍掉一棵甜桃树的两个小碗口粗的旁枝,做了这个桃木小床,母亲说,那棵甜桃树从此每年至少少结半笆斗甜桃,而这个小桃木床却成了“传家宝”,二姐的孩子,许是因睡了这个小床,长大考上了研究生,现在人到中年,已是单位里不小的官。

  话说回来,到了二姐家,很快我就喜得一个浑号——“毛孩老姨”!我至今没弄明白,当时有给嫂子带小孩的弟弟,有给婶子带小孩的侄女,他们怎么都没混到“毛孩老叔”,“毛孩老姐”这样的称号呢?也不知苗圃场的职工们,是通过哪方面的考量,给我起了这么个欢天喜地的浑名。

  起初,二姐上班前把小孩喂饱奶放在小桃木床上,让我在屋里玩看着,要是哭闹就教我用砖头把小床腿垫起来一个,这样就可以晃荡,类似摇篮。因为我个头小还抱不动小孩,顺便说一句,我五十多岁才长到1.51米,当时我比同龄小孩矮了小半头,二姐怕我摔着小孩,万万不敢让我抱起来。后来天渐渐热了,我和孩子都穿着单了,我就试着把小孩抱起来到外面玩,有一次,我逞能把二姐夫当过兵的被包带找岀来,让别的小朋友帮忙,把小孩抱到我背上,再用带子五花大绑好,我背着小孩到田里找二姐去了。开始,我还很豪迈,谁知越走越艰难,到最后一抬脚就打飘,东倒西歪没个准头气,我又解不开带子把小孩放下,只能硬挺,实在撑不住,我就停下来弯着腰喘口气,要么就扶着路边的树喘口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才看到二姐和一群干活人,不知谁喊了一声:毛孩老姨来了!二姐飞跑着惊叫一声:我地个老天爷呀!

  试想,假如我半路跌倒,往前跌小孩趴在我背上还行,要是往后跌我压在小孩身上那后果还敢设想吗?

  后来,二姐形容我背小孩走路的样子:就像老鹰叼一只鸡!

  二姐虽然不识字,我觉得她比我有天赋多了!

  夏天,母亲突然挎来满满一竹篮大鱼,说家里干河底子了,一河就像“人龙”样。我们那儿把人多到无法形容的时候,都说成像“人龙”样,比如:逢大会了,街上像人龙样,收麦子了,田里像人龙样,打场下雨了,抢场的像人龙样。

  男劳力扒桥桩、青砖、条石,(不知哪朝哪代建造的一座大桥坍塌在河心里,这下子“水落石出”了)妇女小孩在稀泥窝里逮鱼摸虾。大舅,小舅,姨娘家都接我们家来了。母亲白天要做很多人的饭,晚上还要腌到大半夜的鱼。天不亮又要到井里去抢水,井底也快干得底朝天了,上半夜余点水,不够全村人下半夜抢的。大人小孩都抹得像猫猴样,见天连洗澡水都匀不出来。女人们把毛巾润湿擦一把算了,男人们从稀泥糊里爬上来,骑着自行车到三里路开外的一个野塘里痛痛快快洗个澡,很奇怪,就那儿还有半塘水。家家户户遮天盖地都是鱼,天热不能搁又卖不掉,只能腌了晒干。

  听说村子里的猫都吃得肚大腰圆的,一向鬼鬼祟祟的老鼠都敢大摇大摆地岀来觅食了,猫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要知道那时的猫不像现在的猫玩忽职守,要不是鱼把它们撑得太饱了,老鼠不可能这么逍遥自在。

  罪该万死的老鼠,想起来就生气,二毛的一只手指要不是短了半截,那年他来俺家也多摸几条大黑鱼……

  听老辈人说,这条河的前身是一座城池,一夜之间泻成了一条河,没泻之前神就吩咐,60年干一次,也不知神是什么意图。我等二姐的孩子60岁时,看看这河到底还干不干。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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