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三级支流环江,由北向南贯穿环县。
仲夏,暴雨过后,难得延续两天普雨,燥热的空气一下子凉爽了许多。翌日黄昏,华灯初上,哼着小曲儿,带着欣喜的心情前往滨河路,想要一睹山洪奔涌的环江。
记忆中,暴雨后的环江洪流翻滚,夹杂着柴禾的浪头浑浊凶猛,偶尔会有被山洪卷下来的野猫野狗。而此时,我只看见变宽的水面、变高的水位和波光粼粼的水流。环江河水欢快地“哗哗”着、跳跃着向前奔流,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岸边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嬉闹着匆匆走过,一看就是忙完高考或中考的大孩子,他们很少把目光投向河里,而是兴致勃勃地谈笑着属于青春的话题。太阳能路灯在夜幕下亮的耀眼,在垂柳依依的婀娜里影影绰绰。七彩霓虹勾勒的步云桥两侧,闪烁着如梦似幻的色彩,与高处俯视的路灯交相辉映,照在行人脸上重重叠叠细碎斑驳。间或有熟悉的面孔点头问好擦肩而过,散步的老者,跑步的青年,牵手的情侣,光影、树影和人影构成如诗如画的环江夜色。
靠近河边,依附在青石护栏上,仔细搜寻河面水位线跟前的标志物,极力在脑海回忆环江河平日的模样。我习惯性观察着水位升高了多少,凭记忆粗略估算,应该不超过1米。步云桥西端上下游护岸上,醒目的白色标语“生态环县,美丽环江”在夜幕下格外清晰,像极了注视环江的“眼睛”,静静地欣赏着、安抚着、护佑着这条古老而沧桑的小河。
“哎吆,看把你精心的撒,看了几十年环江还没看够吗?”一位朋友大着嗓门喊过来,打断了我的遐想,她说快10点了赶紧回家吧。我们边走边聊,我问她注意过环江河水的变化吗,她说她一个土生土长的环县人,从小蹚着环江水去舅舅家,伴着环江长大,几十年也没发现有多大变化。无非就是近十多年修了桥,建起了河堤护岸和滨河路而已,河道还是老样子呀。我问她看过暴雨后涨河吗?见过从前的山洪奔腾裹挟着椽棒柴禾翻滚而下吗?听说过水漫庄稼地吗?朋友瞪大眼睛盯了我一会儿,恍然大悟地拍着脑袋:对呀,近些年再也没见过环江发大水泛滥成灾。问题又来了,她说没搞明白为什么现在的环江不再有从前的“咆哮”,而变得“温柔”起来了呢?我故意提高嗓门开始卖关子:这个问题你还得听我这个专业人士细细道来——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国家把治理水土流失改善生态环境提上了议事日程,列进十二五规划。于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国家级综合治理项目“治山治水,保持水土”在黄河流域生根发芽、遍地开花——整修梯田、植树造林、筑坝修路、种草养畜。三十多年来环县境内建成大型水库五座,大型淤地坝三百多座,植树造林达120多万亩,种草达100多万亩。这些治理措施逐年优化环境、涵养水源、拦截径流,从山坡到沟道自上而下节节拦蓄,清源截流,泥不出沟,水不下山。那么,环江告别昔日“咆哮”迎来今天的“温柔”便有了明确答案。
连续几个夜晚,我近距离凝视环江,拍下不同角度的照片,企图在流淌不息的河水里找寻些什么。我说不清到底要找些什么,是那些为改变家乡面貌,不分白昼、不计报酬、不顾个人安危的基层干部,带领一群泥腿子吃住在施工现场,日夜奋战的身影吗?是想要分辨出,哪一股小溪里,环江儿女涌动的血汗更多些吗?还是想要聆听“老水利”“老水保”忠于黄河安澜的质朴誓言呢?我想都是又不全是。说都是,那是我怀念和他们一起战天斗地的沧桑岁月。说不全是,那是我明白“独木不成林”“一枝独秀不是春”。青山绿水里不仅有参天大树,还有无名小草;鸟语花香中不单有国色天香,更有苜蓿花和野菊花。我仰慕参天大树、欣赏国色天香,我更敬重一草一木,珍惜苜蓿花和野菊花。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月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昨晚再次走近环江,耳边响起辛弃疾这些诗句,眼前浮现的是,麦收后洋溢在黄河儿女脸上的获得感、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