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说来就来,秋色渐深,秋意正浓。当汽车缓缓行进在城市道路上,那由行道树黄山栾树妆成的鲜黄——似桂花那般灿烂,并随风飘洒而暗香盈动,总是带给深秋季以太多的惊艳与想象,这大抵就是黄山栾树的魅力了。
说及城市行道,那是为方便行路、行车提供服务的,因而对于选择树种总会有一些特别的讲究。比如要高大,显得与城市的底蕴、气质相匹配;再比如要季相明显,类似于夏季满叶、冬天掉枯的树种,以满足行人取暖或遮阴的需要;又比如要尽可能速生、抗风、病虫害少等,使得跟上城市发展的节奏,改善城市生态环境,等等。
于是乎,法国梧桐、银杏等成为传统意义上的城市行道树,也便水到渠成了。尤其法国梧桐,当年更是风靡全国而一跃为行道树中的翘楚。就如南京陵园路上植于1929年的梧桐树,无论春夏,还是秋冬,梧桐无时无刻不装点着这条美丽的园林路,并为行人、行车提供着应季增值服务。难怪,20世纪末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曾称赞这条路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南京有绿廊”。后来,人们就形象地称这条路为“梧桐大道”。
然而,有一天当你走在城市人行道上,那些新的行道树突兀在你面前,或许会颠覆你的想象。于是而令你猛然悟得:哦,原来城市行道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一些“外来客”照样也可以应邀入席,以至而渐渐成为“新角色”。只是,之于我对那些先后被引入的黄山栾树(又称黄山悬铃木或黄山杜梨)、香樟、雪松、桂花、枫香,乃至无患子、合欢、鹅掌楸、榉树、朴树等诸多行道树种中,似乎格外青睐黄山栾树。
黄山栾树,顾名思义,该与黄山有关。我工作单位一位曾经分管全市城市建设工作的同事告诉我,黄山栾树因最早在黄山发现也或许是因它在黄山比较出名而得名。“枝头色艳嫩于霞,树不知名愧亦加。攀折谛观疑断释,始知非叶亦非花”,清朝诗人黄肇敏在游览黄山以后留下的诗句,不啻透闪出他对黄山栾树观察的细腻,而且也是写尽了黄山栾树质朴、素雅、柔美的风韵。说到黄山栾树跻身城市行道树行列,这位同事还饶有兴味地告诉我:“至少在浙江,这与我上大学时教授树木学的恩师、浙江省风景园林界的泰斗刘茂春教授有关。在2000年前后,杭州城市开始规划建设和改造天目山路、凯旋路及城西、西湖、钱江新区一带的行道树种时,刘教授首推了当时并不多见的黄山栾树作为城市行道树。”
我知道,黄山栾树因其顶芽梢发达,较易培养良好树形,更兼“春季开始萌发,夏季生长茂盛,秋季橙黄色的叶子从树枝上慢慢飘落,到了冬季则会进入休眠期”的特点,加之其根系发达,能够有效地固定土壤,防止水土流失,而且还能吸收空气中的有害气体,净化空气等,终令其先天具备被选作城市行道树的优势。而即便是其耐寒性差的特点,也为它提供了得以在江南生龙活虎地施展拳脚、开枝散叶的便利条件。
如果说,黄山栾树过去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话,那么,始料未及的是,一俟试种竟大受欢迎,而今正大有席卷江南都市城镇之势。
作为一种落叶大乔木,黄山栾树那天禀异赋而由叶、花、果所形成的三重叠加效应,无疑为其加了分。黄山栾树有着复羽状复叶,且每片叶子上有7至9枚小叶。一旦进入春季,它就开始萌发,且不见其长而日有所长。渐渐地,在行人的深切盼望中,刚跨进夏季的门槛,它就长得那般茂盛以至成为人行道上的一抹浓荫。而随着夏季的来临,其花期也在深深地酝酿之中。也许是上帝安排了它的命数,也许是祖先的进化突破了基因的束缚而要为后代寻找一种独领风骚的自信和与众不同,只要到了夏末秋初,它便如期开花。黄山栾树有较大的圆锥花序,花序生长在枝头。其花朵虽小,但它的开花量很大,给人留下惊鸿一瞥的神奇。看,天工造物,那抹鲜黄的花朵洒满树冠,不动声色,傲视群雄;而夏秋也好似一位画家擅长以温差以风雨为笔皴擦点染,让其花蕊由淡黄而鲜黄,并在顶端渐渐洇开、弥散。
然而,黄山栾树给人们的惊奇还在后头,由花而果摇曳成秋日里最绚丽的天然锦绣,或许才是它留给行人的吉祥之礼、幸运之物。《植物名实图考》云:“绛霞烛天、丹缬照岫,先于霜叶,可增秋谱。”深秋之际,正是黄山栾树结果之时,其果实膨大,由薄膜状果皮结合而成,成熟的果实内部有三粒种子,紧贴在果皮上。果实一俟由青涩而粉红而嫣红而酡红,便化作枝头一盏盏三棱灯笼,因此黄山栾树也被称为灯笼树,“一夜寒露风,栾树挂灯笼”。虽时已入秋,但沐浴在暮色里的花果,非但无惧渐起的西风,还在夕阳衬托下,无拘无束地将自己绽放成了一盏盏散发着柔暖橘光的花灯,着实美不胜收。此时此刻,没有落尽的黄花,搭配着新结成的红色蒴果,衬托在一片绿叶丛中,似乎平添了些许“叶绿花黄果正红,层层映照秋意浓”的诗情画意。黄山栾树总是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哪怕入冬后,也依然挂在枝头,久久不愿离去——它羞答答地低垂着、扭捏着,仿佛在诉说沧海桑田的故事。
想起了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的一段描写:“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到这园子里来就看见了她,那时她大约三岁,蹲在斋宫西边的小路上捡树上掉落的‘小灯笼’。那儿有几棵大栾树,春天开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花落了便结出无数如同三片叶子合抱的小灯笼,小灯笼先是绿色,继而转白,再变黄,成熟了掉落得满地都是。小灯笼精巧得令人爱惜,成年人也不免捡了一个还要捡一个。”我家小妹就是因了对小灯笼钟爱有加,每年都会捡拾一些而将其挂在房间里。有一天,她漾着笑韵告诉我:“只要我推开窗户,有风吹来,它们之间的碰撞抑或内里便会发出柔和而温馨的响声,似乎比风铃更有秋天的味道。”
在我看来,黄山栾树被引植为城市行道树,也终究会迎来“鲇鱼效应”,相信日后将会有更多的新树种成为城市行道树的“新角色”。毕竟,城市行道树作为城市发展肌理的一部分,既是改善和提升城市生态环境的必需,也是为了满足广大市民的审美需要——就像人们对城市的色调、建筑形态、天际线等有着立体、唯美的要求一样,对行道树也理应有多种的选择。是否可以这样说呢——其实,在城市行道树的变化中彰显着一个城市的开放姿态、包容气象、创新理念,也承载着一个城市与时代共进的发展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