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东北农村专利——冰天雪地的景象,寒冷刺骨的天气,祥和宁静的旷野,飘飘散散的炊烟,从11月到次年3月,时间跨度小半年,户外生产停滞,室内温暖如春。老百姓在自家炕头盘算当年收成,设想来春运成,安排猫冬生活,自得其所,意味韵长。
“炖大鹅”则是猫冬佳肴,这道美味家常菜,人见人爱,比杀猪菜、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的出锅率都高。村里头谁杀了大鹅,七大姑八大姨、二小叔二婶子啥的,“闻味而来”、不请自到,火炕一坐、桌上一围,斟酒划拳、推杯换盏,热气腾腾、热闹一番,家长里短、纯朴自然。
我没有吃过纯正的东北农家炖大鹅,也不清楚炖大鹅为啥招人喜欢,更没有具体研究炖大鹅的来由和工艺,只是时不时咂磨曾经在部队农场炖大鹅的况味儿……
1994年冬天,我在沈阳军区某部黑龙江富裕县农场看护场院,主要是防火防盗,保护粮食安全。东北天气特别冷,黑龙江零下二三十度是常态,“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绝不是笔下生花渲染成章——北风呼呼喇喇,柳枝左右摇摆,白雪纷纷扬扬,大地银装素裹,尽管皮帽子、棉衣裤、军大衣、大头鞋全副武装,也是一个字,“冷”。
“看家护院”的还有3人,均为农场领导考察挑选的骨干,一个是志愿兵班长李士豪、辽宁人,一个是上士郭健、山东人,一个是上等兵吕品、富裕县城人。李士豪已成家立业,郭健等待转改志愿兵,吕品来年退伍回家安排工作,他们各自的家庭条件比我这个四川农村、“我的未来还是梦”的下士好很多。我们几个虽然地域、境况、性格和生活习惯不同,但目标一致,把场院安全管理好,不出任何岔子,因此干劲很足,相处融洽。
我们在场院值班室生火取暖,架铁炉子,支排烟管,引火添煤,火炉烧得旺旺的,铝水壶水滋滋响、咕隆隆滚,壶嘴水气袅袅,室内温度不冷不热、湿度不干不燥,没有一个生病的。大伙把“火钩”当“吴钩”,把场院当“阵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坚守坚持、高度警觉。一日三餐,一人值班,其他仨到一公里外的机务三队食堂,踩着吱吱积雪,顶着呜呜寒风,嘴吐白气,帽耳结霜,深一脚浅一脚踩下一串串鞋窝,犹如林海雪原侦察兵机动训练;有时用大铝盆将饭菜打回来,放在火炉上加热加工,大伙围炉而坐津津乐道,热乎乎、香喷喷的集体生活,简单而快乐。
一个晴朗的晚上9点多,皓月高悬,风平浪静,雪野泛银光,周遭耸立的柳树如同哨兵守卫着场院安全。突然,犬吠不止,值班室门口的大黄狗扯直拴在脖颈上的绳子,使劲儿往外奔。正在值勤的吕品发现一个黑影翻墙而逃,大喊一声“抓强盗”,大伙抓起手电筒追击搜查,4束明晃晃的光像探照灯射来射去。在场院围墙直角处,一根长10米、粗10公分的白色铝合金喷灌水管已经顺出,横在雪地不易察觉,绊倒了我和郭健。李士豪、吕品牵狗紧追不舍,我们几个两路迂回,快速缩小包围圈,将盗贼堵在树根儿束手就擒。后经乡派出所审讯,该贼既是村霸又是盗窃惯犯,曾被判刑五年,我写了一篇《村霸偷盗落网 村民拍手称快》社会新闻,刊登在1995年1月4日《齐齐哈尔日报》第二版。
第二天一大早,班长李士豪高兴地说:“咱们昨晚抓获蟊贼,今儿中午炖一只大鹅,一来抓贼有功犒劳犒劳几个兄弟,二来改善改善伙食,吃个大餐。”李班长在附近村屯买回一只七八斤的大鹅,从炊事班备齐调料和土豆、粉条、酸菜等食材,大伙一起动手,杀鹅剁块、加油煎炒、添水加料、焖锅煨炖,窗外寒风凛冽雪花飞舞,屋子里炉火温暖炖肉飘香……我们用绿色军用牙缸当酒杯,品“富裕老窖”白干儿,大块朵颐、大口喝酒,美食下肚、畅快淋漓,个个红扑扑的脸蛋儿透着满足的光。
炖大鹅,地道东北味儿,确实好吃。1995年1月中旬,我离开农场参加师文化队补习,准备报考军校。看护场院的三个多月,我们多次炖大鹅,李士豪、郭健、吕品先后做东,唯独我手头拮据……
岁月匆匆三十载,人生忙碌已壮年。回味当年炖大鹅,战友情谊浓烈甘醇,生鲜回放、生津提神。三个兄弟、三月相处、三生有幸,千山万水斗可量,情深义重怎可忘,李士豪、郭健、吕品——我至今的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