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八日,顿生雅念,去攀登天龙庵。
天龙庵位于舒城西北,距县城四十公里。
据清嘉庆年间地方志记述,在舒城张母桥镇有座孟潜山,主峰毛石尖海拔488米,为舒城县镇县之山。因在山巅有座尼姑庵,号天龙庵。鼎盛时期,香客如流,梵音绕梁。后人便一直将孟潜山称之为天龙庵了。
遗憾的是,这座历时数百年的尼姑庵后来毁于一场战火。据新四军作战日志记载,当年天龙庵一带匪患猖獗。1938年7月10日,隶属高敬亭司令领导的新四军第4支队手枪团一分队队长伍坤山,应当时舒城国民政府县长、爱国人士陶若存的请求,星夜奔赴舒城西乡,对盘踞天龙庵一带的土匪武装进行了一场歼灭战,全歼土匪300余人,俘获匪首罗大刚。天龙庵是否就毁于这场战火,想我一介布衣,无从考证。但从此以后,天龙庵也就只有山而没有庵了。
四十年前的一个初秋,时任舒城人民广播电台驻区记者的我,在长冲乡林业员周家坤先生的引导下,随区委书记曹传香先生一起从林业村门坎岭起步,登上过一次天龙庵。当时山上虽然完全看不到尼姑庵的影子,但人民公社建起来的茶林场健在。山巅之上,无以为贵,茶林场负责人煮了一锅南瓜招待我们,至今记忆犹新。
这次,我与挚友陈良士先生结伴,一早从张母桥出发,车至天龙庵北麓脚下的皇家庵时,便开始着屐登山。先后经坳口、归宗寺、螺丝冲、大竹园、长石尖等,一路攀藤附葛,扶藜而上。近晌午,抵达山巅。
我们毕竟都不年轻,况陈兄还长我十岁。连续的登山蓦岭,难免呼哧带喘。但愉悦的心境早已把气喘吁吁揣进了口袋,满眼窝子都装着亢奋和欣赏。我们舍不得休息,而是在丽日和风的搀扶下,举目四望,凝眸远眺。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脚下,挥手就可以和天地对话。那种心旷神怡,那种宠辱皆忘的情愫,仿佛就要吐爓生风,欱野歕山了。
天龙庵上没有奇松怪石,更没有琼楼玉宇。但当你终于站在山巅,让微风拂过脸庞,心情顿时舒畅无比。再俯瞰着周边景象,那种成就感,那种豪迈情怀,那种油然而生的宁静和平和感,才真正体会到一路爬上来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风在耳边吹,心都变得轻盈了。
天龙庵山势险要,支脉伸延四方。主脉南起干汊河镇七门山,北至金安区交界的丰乐河岸。四周峰岭连绵,沟壑纵横,洞穴深邃。天龙庵也是张母桥、五显、龙河口等三镇的界山。我们是沿着北麓一条蜿蜒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去的,尺山寸水虽也峰回路转、迂回曲折,但山势相对较缓。然向南朝着五显镇和万佛湖镇方向,就几乎下临无地,陡峭险峻了。俯望过去,横峰侧岭、山川米聚、形态万千。站在峰巅,连几十公里外清波荡漾、一碧万顷、沙鸥翔集的万佛湖也能尽收眼底。
天龙庵的山巅上有块巨大兀凸的坐北朝南的岩石峰峦,它朝南拱卫着一块数百平米的平地,这便是当年尼姑庵的所在地。站在这里仿佛身被微风轻抚, 心在云端飘荡。当年坐在这深山野墺、云窗雾槛的庵内诵经卷、参神佛的那些善尼信姑们,一定望峰息心,名利淡泊,清净超然吧。
紧挨尼姑庵旧址的西边,便是1958年人民公社时建起来的茶林场场部。四十年前我来时,茶林场还人烟鼎沸,一派大干快上的热闹景象。可眼下已半涂而罢,人去屋空了。过去的两进共十几间房舍的场部,现在也仅剩五间断壁,里面堆奉着(不知道是不是原尼姑庵遗留下来的)几尊脏兮兮的佛像,真乃呜呼哀哉啊。
从尼姑庵旧址往右走一百步,便有一个终年不会枯竭的水凼。这个水凼也是当年尼姑庵和茶林场的生活水源。水凼口面不大,长宽三两米左右,凼有多深,无人知晓。凼内之水满而不溢,水色清澈,水质甘甜。
山巅的岩石上哪里来的水源呢?好多人为之而困惑。现代科学解释,像这样的山巅之水有两种来源:其一,地质构造如断层等导致承压水。这些承压水因未能受到隔水层的挤压而流出,成为高山上的水源;其二,重力作用和地球的吸引力,使得地球表面的水到达地球表面的任何位置都是机会均等的,因此高山上也会有水。那么,天龙庵上水凼里的水源是属于上述哪一种呢?
为了不走回头路,我们是顺着天龙庵主峰东侧下山的。但行至小天堂时,已经完全找不到路径。当年用毛石垒砌出来的梯田茶园,由于多年无人修剪和打理,早已把整个山坡封得严严实实。没办法,我们只好手脚并用,硬着头皮钻出数百米荆棘丛生的茶园。好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厚,否则身上还不知道要被荆棘和断枝划破出多少血口子呢。
及至山腰,豁然开朗两块硕大的平地。经打听正在伐木的师傅,这里曾经是一所小学校。可当年为方便山民孩子读书的小学校,现在也只能给当地人门留点念想,校址上早已茅封草长,满目荆榛了。
常言道,山不见我 我自去见山。今天,我们老哥两携带辛苦和汗水,再次拜见了天龙庵。山虽不巍峨壮丽,但登顶的酣畅,远眺的惬意,足以治愈了长期以来的疲惫和烦躁。我问青山何时老,青山问我几时闲。在充满困惑和躁动不安的当下,闲暇之日,还是多去跻峰造极,聆听松涛。虽说不能像当年那些在神佛面前坐禅的尼姑们那样四大皆空,但至少会使得心灵洁净,心绪不紊,心神安逸,心身清悦。
世人皆逐热闹去,我等独往山林中。
天龙庵,我们还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