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摘抄

潘永翔|雪是冬天的语言

作者:吴明   发表于:
浏览:111次    字数:2948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42篇,  月稿:0

  2012年的第一场雪来得不早不晚,正好落在了我的记忆里,落在我童年有关雪的回忆中。刚刚进11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人们措手不及——因为近些年来很少下这样的大雪了。据说这一场雪就比去年全年的降雪量还多。这场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地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大雪覆盖了所有的颜色,漫天遍地一片洁白。

  这才是东北的冬天,这才是冬天的样子!

  近十多年来,据说因为厄尔尼诺现象,气候变暖,冬天不冷,天气温吞吞的,该冷不冷,该热不热,该下雪时也不下雪,冬天地上连一片像样的雪花都没有,大地一片黑呼呼的,下的一点雪都盖不住地皮。使得东北的冬天像是一个傻子,就像闹着玩似得稀里糊涂、马马虎虎的就过去了。人们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记忆中的大雪始终没有出现。在失望和希望中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不像冬天的冬天。

  在东北,冬天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漫长的冬季萧索了所有的生机,寒冷剥夺了一切色彩,冰雪覆盖大地,漫天一片洁白,所有的声音都和生命一起冬眠。在此时,唯有雪花潇潇洒洒,漫天飞舞,像是冬天的使者,在天地之间传递消息。没有雪就没有冬天的音信,也就没有消息传递人了。没雪的冬天就是一个没有声音的冬天,没有声音的季节是寂寞的,也是无聊的。

  我选择在东北生活不是因为习惯,也不是因为客观存在,而是因为喜欢。我喜欢的是这里的四季分明,喜欢的是这里冬天的凛冽,他就像是一条真正的北方汉子,沉默寡言却爱憎分明,脾气暴躁却不失温和。他粗狂的性格中透着细腻,他就像是一位严父,在威严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慈祥的心。

  每到冬天夕阳西下时,在乌云的背后,我总能看到雪花正在逶迤而来。我们总能在雪花的飘洒中听到好消息。

  1977年冬天有点像2012年的冬天,雪特别的大。一入冬就下了几场大雪。那时我还是一位民办教师,在我所在的那个公社当初中老师,教七年级(那时是九年一贯制,七年级相当于现在的初中二年级)语文。我家离学校有八华里,要过几道沟沟坎坎才能到家。上下班要骑自行车。记得有一天放学后往家走,开始时还没下雪,只是天阴得厉害,我怕下雪路不好走,自行车不能骑,就使劲的快骑。骑着骑着就飘起了雪花,而后雪越下越大,北风吹着雪花,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一样。不一会儿,大地就一片白了。那场雪下得特别的大,走着走着自行车就骑不动了。只好顺着前面的马车压出来车辙推着自行车走。后来,路上的雪没膝深了,车辙也隐藏在了时间深处,自行车也推不动了,只好扛着走。那可真是车骑人了。我们那里是丘陵地带,在两个山坡之间都有雨水冲刷出来的大沟,有十几米深。在我上班的路上就要过四道沟子。在过第二道沟子时,因为雪太大,扛着自行车怎么也爬不上沟子的对面,又饿又冷,漆黑一片,我只好把自行车放到二道沟子里了。回家吃完晚饭后和哥哥一起去才把自行车扛了回来。第二天因为雪大,无法骑自行车,我天还没亮就早早地上路了,踩着厚厚的积雪,伴着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平时走一个小时的路,走了两个半小时才到,浑身挂满了霜雪,眉毛头发都是雪白的。就是那天,一个消息改变了我的命运:一位资深的老教师偷偷地告诉我,要恢复高考了。过了几天这个消息得到了证实。

  繁重的体力劳动,闭塞而枯燥的生活,令人窒息的精神世界,逃离农村几乎是那个时代所有农村青年的梦想和期待。因为,那时,农村到城市的距离,几乎等于地狱到天堂的距离。年轻人像是在风雪中迷路了,饥饿,寒冷,尤其是找不到生活方向。

  然而中国关闭了11年的高考闸门,伴着飘飘洒洒的雪花终于再次开启。这一年,570万名有志青年怀揣惊喜冲向考场。这是共和国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冬季高考。这年的高考,积聚了太多的期望,这是一个民族对知识的渴求,是一个国家的时代拐点。次年春季和秋季,先后两拨人终圆大学梦,开始了改变命运的角力,他们共同的标志是77级、78级。

  文革时期,教育中断十余年,一代人在“读书无用论”、“不凭本事凭老子”的影响下,学业荒废。恢复之初考生的知识基础薄弱,尽管考题很简单,当年考生的及格率还是很低,尤其是外语。据说1977年黑龙江省参加外语考试的考生近1万人,及格率仅3%。1977年的高考,并不是全国统一考试,而是各省自己命题考试。1977年,黑龙江省统考时间是12月24至26日。

  我们县的考场设在县城一中,离我们村子30华里。如果坐火车要先走八华里路到公社所在地的一个三等小站——东边井车站,再坐十五分钟的火车才能到县城。我们村子参加高考的就我一个人。为了图省事、省钱和方便,我准备骑自行车去,这样当天考完试就能回家,不用在县城住宿,能省下住宿的钱。那时妈妈已经去世了,因为妈妈生前有病住院借了670元钱,在我的记忆中这670元钱就像是一座山,压在全家人的身上,让家里人无法喘息。虽然家里有好几个劳动力,虽经爸爸、哥哥、姐姐和我的一再努力,可农村微薄的收入总是入不敷出,这债一直没法还完,所以家里生活十分贫寒。12月23日晚上,爸爸用准备过春节的白面为我烙了几张发面饼,这是一天的食物。第二天早晨,我早早的就起床了,吃完饭带好考试用的东西,怕迟到,自己留了提前量,五点钟就出发了。冬天天短,走时天还没亮,早晨寒风刺骨,刮鼻子刮脸。我骑着自行车一路向北,艰难前行。24日、25日都很顺利,天气也很好,风不大,两个小时就能骑到县城。晚上回家时可以慢些,不用着急。中午就在县城找一家饭店要一碗白开水,加点酱油当汤喝。这在当时是很好的食物了,因为白面是细粮,在农村每年只能在过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顿细粮。因为贫穷,许多农村的考生中午都像我这样对付的。26号是考试的最后一天,因为只考半天,下午就可以回家,所以早晨走时没带吃的。在考完最后一科走出教室时,天空飘起了雪花。我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赶。可是雪越下越大,没走出多远,地上就厚厚的一层了。自行车是没法骑了,只能推着走。好在路上不时有马车走过,我推着车子走在车辙里。雪越下越大,路越走越困难,后来简直就是寸步难行了。30华里我磕磕绊绊走了五个多小时才到家。30多年过去了,那些考试题我都忘光了,可是那场大雪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至今想起来我还能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电脑屏幕上飞舞,那刺骨的北风还能带给我一阵阵的寒冷和颤栗。

  就像爱必定带着美和伤害一样,希望必定带着失望。在农村生活了20多年之后在走进城市,我就像是一棵移栽不当的树,从农村到城市,总是扎不下根,在沸沸扬扬的城市生活中一次又一次找不到方向。我知道成长必定带着渴望的尾巴,前进必定要付出代价。但是,在我付出代价并且一再付出之后,我依旧在城市的边缘徘徊,无法融入城市喧嚣的灯红酒绿中去。于是,我经常在雪花飞舞的夜晚,在城市繁华的街道上聆听雪花的语言,寻找来自天堂的信息。雪花落在脸上,湿湿滑滑的,有一丝丝的冰凉,一丝丝的温润,像细语,像叮咛,更像是上帝的对尘世的最后通牒。只有踩在雪地上,听着雪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着雪花吵吵嚷嚷的落地的声音,我才知道我还真实的生活着,我的灵魂才能得到一丝的安慰。

  好在,这雪花越来越密集了,这声音越来越动听了。2012年的雪一场接着一场。就像是人到中年的希望,总是在大雪来临时得到印证。好在每一场雪来临时,我们都会听到最美好的声音,最动听的语言。因为雪是上帝的使者,是降临人间的天使。所以才有“瑞雪兆丰年”的美好期盼,才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憧憬。(责任编辑:胡彦江)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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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语言 潘永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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