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我信步走到村头的小路上。太阳还在跟随风飘移的云朵尽情地玩捉迷藏,时而光芒四射,时而隐入云层,一点也没有落下山头的迹象。
远处的公路上车来车往,喇叭声声,一派繁忙。公路旁边有一个休闲农庄,远远地就听到人们在里面嬉戏谈笑,那边的喧闹更加衬托出小路的安静。我很是喜欢这样的环境,于是脱下了口罩,放肆地呼吸着空气,贪婪地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刚刚进入了立春节令,天气依然寒冷,只不过风儿已经没有那么刺骨了,丝丝微风拂在脸上反而觉得很清凉、舒服。今年整个冬天都没怎么下雨,小路两边的杂草早已枯黄,颜色比前些天更深了些,甚至已经成褐黄色了。路边的柳树却已经吐出了新芽,嫩嫩的叶片、柔柔的柳絮,串在细细的柳枝上,随风婀娜起舞。我忍不住想去摸一下柳条,但又怕弄碎了碧玉般的嫩叶,惊落了轻柔的柳絮,唐突了清新的“柳仙子”,心中痒痒的。也许贺知章也就是在这样情况下写出了“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诗句吧。
柳树下有一条小溪,水量很少,潺潺流水声却是很治愈。有一群麻雀,忽而在树上在叽叽喳喳地吵闹着,象似在讨论什么事情,却怎么也统一不了意见;忽而又成群飞到电线上,排列出一串串音符,好像在谱写春天的序曲,却总有那么一两只不合拍,排队的方向总是跟大伙相反。突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惊到了,“轰”的一声四散飞开了。飞出不远,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吓自己,三三两两地又落回电线上、树枝上,七嘴八舌地继续讨论着。
小路两边都是农田,油菜花已经恣意绽放了。有刚刚抽出高挑的菜苔,顶部才开出两三朵黄花;有的已经全株盛开了,正肆无忌惮地与蜜蜂卿卿我我。蜜蜂被油菜花的热情撩拨得乱了手脚,一会儿落在这朵上,一会儿飞向那朵,一边嗡嗡地哼唱,一边不停地梳理着花蕊,忙得不亦乐乎!几只蝴蝶也来凑热闹,穿梭在黄澄澄的菜花丛里。然而,蝴蝶之意不在“花”,一直在相互嬉戏追逐,翅膀上沾满了黄色的花粉,你追我赶地飞上了天空。一群燕子在油菜花上空轻快地飞舞着,也许是想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多抓些虫子吧。
油菜花田中间横穿着一条灌溉用的“水龙”,石头和泥土夯筑起高耸的堤坝,坝顶上用混泥土浇筑了渡槽。整个堤坝上全是枯黄的杂草,一些小灌木横插在草丛中,远远地望过去,就象一条巨大的毛毛虫横卧在金黄色的地毯上。
我虽然早早“阳康”了,体力却一直没有恢复,爬坡上坎依然上气不接下气的,现在却很想爬到“水龙”上面去看看,体验一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感觉。于是费力地爬上了堤坝,站在渡槽边上,视野豁然开朗,小路带着两旁的枯草、绿柳,穿过了喧嚣的公路,一直延伸到山脚。路边枯黄的芦荻,早已被冬天的寒风削去了柔柔的毛絮,剩下的枯杆整齐划一地偏向一个方向,仿佛一列列旌旗在为春天摇旗呐喊。纵横交错的道路和土埂把农田分割成一片片、一丘丘。勤劳的农民把大地当作画布,精心地描绘出了大自然的色彩。绿的是小麦,青的是蚕豆,金黄的是油菜花,青瓦白墙的民居星罗棋布地座落在农田里,炊烟袅袅,春阳缕缕,苍茫大地就象一块绚丽的锦帛在随风飘荡。
云朵拥着太阳渐渐向山头挪去,我静静地坐在渡槽边上,任由清风拂弄着发梢,出神地望着春风拂过了油菜花,掠过了麦苗,掀起了金黄色的涟漪,又涌起了青绿色的麦浪,一垄又一垄,一道又一道,往返翻腾。忽然,云层里漏下了一道金色的光柱,不一会儿几束金光随之倾泻而下,射在翻滚的麦浪上,散向摇曳的油菜花上。瞬间,芦荻、枯草、柳枝,仿佛镀上了一圈金边,燕子穿梭得更快了,电线上的鸟儿叫得更欢了,天地间沸腾了起来。此刻,我仿佛瞬间顿悟了,觉得我也是大自然的一分子,不必用口罩过滤空气,如此地与自然肌肤相亲。此时,我想呐喊,想大声呼叫,想赤脚奔跑,毫无顾忌地拥抱着大自然。
不一会儿,太阳已经躲到苍山背后了,云间泻下的金光在逐渐收回去,茫茫的田野被朦朦胧胧的烟雾笼罩着。云彩却慢慢变红了,大地上的万物也由金黄色渐渐变成红色,我的身上也被映得通红通红的,好像坐在如梦似幻的太虚幻境里,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我的灵魂仿佛出壳了,只留下一具空空的躯壳,任由风儿吹拂,夕阳照晒,鸟儿聒噪,静静地接受着洗礼。
远远的,一位牛仔打扮的骑者从农庄里策马出来,奔驰在满是枯草、绿柳的小路上,马儿一声嘶叫,奔驰在茫茫暮色里。我迎着苍茫大地,大口地呼吸,尽力张开双臂,像似要把整个躯壳送上满是红霞的天空,与鸟儿一起翱翔。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我爬下“水龙”,悠悠地往家里走去。我没戴上口罩,但是觉得浑身轻松,头脑异常清爽,全身心尽情地薰染在春天的气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