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高千尺,叶落归根”,也许是年龄越来越大的缘故吧,每每回到故乡,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院落村庄都显得那么熟悉和亲切。礼拜六回老家,饭后无事,想去东山逛一下,于是就穿街过巷信步往村东走去,路遇乡人,相互打着招呼,熟悉的面孔,亲切的乡音,让人感到心里暖融融的。出村就是金线河,河东岸是一望无际碧绿的庄稼地,东北方向就是凤凰山,由四座高矮不一的山连绵组成,最高的山大概有一百三十多米。远眺着山,脚踏着河,再看着沿途一路经过的场所,不由得又使我想起了童年的诸多趣事:打谷场上的露天电影、河里的钓鱼捉虾、在月色朦胧掩护下偷瓜,还有捉金蝉、捉迷藏都仿佛近在眼前,今天着重与各位分享一下我童年印记:逮蝎子。
“春雷惊百虫”,春天的第一声雷响后,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们一个个都伸着懒腰苏醒过来了,先别急,此时去逮蝎子肯定是劳而无获的,人家才刚刚睡醒还在洞穴深处,其奈“蝎”何?最起码得到谷雨过后,布谷声声,热烘烘的西南风把麦浪舞动得此起彼伏的时候,你就可以准备逮蝎子的家伙什了。“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小满前后,安瓜点豆”,这些农谚是老祖宗经过实践、总结流传下来的经验,是犟不得的,这也是当下倡导的五千年的文明史中的文化自信的一部分吧!什么时节就做什么事情,逮蝎子也是一样的道理。
装蝎子用玻璃瓶或塑料瓶,最好是用塑料瓶,因为山上石头多不易碰坏或摔碎。取两片削刮好的三十厘米长的竹篾做夹子,用筷子也行,但是有弊端,筷子头是圆头的且短些,如果夹蝎子的尾部,它特别容易回头顺着筷子往上爬,“蝎子倒爬墙”的功夫不是浪得虚名的,一害怕就容易松手,必定挨蜇!“蛰着就比害眼疼”,“害眼”应该是我们这里方言中最痛苦的事情吧!如果夹它肚子就容易把它夹破,就卖不上价钱去,若是用竹篾制成的夹子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蝎子放入瓶子里,这些都是反复摸索出来的经验之谈吧。再备上一把两个齿的钩子就齐备了,实在没有,烧火用的火钩也行,就是战斗力干不过俩齿的钩子。
下午放学后,(儿时下午学校一般就两节课,这样老师可以去地里干农活,教学、农活两不耽搁,这就是那个年代特有的模式吧!因此,孩子们也就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玩耍,所以,童年童趣对于我是情有独钟)把书包往家里床铺上一扔,带上工具,呼朋引伴,闻着槐花和麦田及田野里花草混合的气息往东山赶,过河不远就到山脚下,路上也忘不了把河里的游鱼追赶一番,溅起的水花打湿衣服依然乐在其中!过河后,就踏上了蜿蜒崎岖进山的羊肠小道,迎面就是一大片槐树林,槐花开的正浓,引得蜜蜂嗡嗡作响采蜜忙!槐花宛若初长成的葡萄,一嘟噜一嘟噜挂满枝头,有的洁白如雪,有的紫中含粉,还有的浅红,甚是好看。穿过“贺华干渠”(就是贺庄水库和华村水库引水浇灌的渠道)就来到了山脚下,我们是顺着向阳的这个山谷开始的,这个时节地温还未升上来,山脊又招风,蝎子聪明的很,避风的整条山谷是目前最舒适的场所了,当然它们不知道危险正悄悄来临……
小伙伴们就如电影中的“鬼子”攻山头一样,一字排开,无缝衔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从山脚往上推进。突然,有个小伙伴高声叫道:“快点啊!我逮着一只大母蝎”,我们循声围拢过去,只见一块被翻开底朝上的大山石的凹陷处,一只冷得蜷缩着的蝎子倒吸着附在那里,一个小伙伴赶紧伸夹子快、准、稳地把它逮住了,协同作战配合的天衣无缝。这个时候必须得快,如果蝎子感觉到了山风的凉意,它就会飞快的乱爬,以致于钻进乱石缝里去再难寻觅。受惊的蝎子在瓶子里慌乱的转着圈,过一会才渐渐平息下来,所有的小伙伴都向这位中了“头彩”的家伙投来羡慕的眼光!于是,都立即分散开来,把“头彩”化作力量,继续围攻。又有一个小伙伴咋呼一声:“我也逮住一只”,大家聚拢过来一看,瞪圆眼睛也没有看到蝎子在哪里,原来是一只不仔细看就难以寻到的“蝎子糕”(蝎子幼崽),于是乎童伴们都露出鄙夷的神情:这也算蝎子?只见一只小的如蚂蚱眼般的小可怜虫在草丛里趴着,我们懒得再协同作战,作鸟兽散分开各忙各的了。
大母蝎与大公蝎是清晰可辨的,公蝎的肚子细长,母蝎的肚腹圆短,公蝎的劲道大,你夹着它,夹子被它弯曲的身子弹得邦邦地响,母蝎就相对温柔些,好控制,因此,逮住大公蝎,协同作战尤为重要。运气要是好了,还可以在一个土石相间的洞穴里捉住好几只,它们也可能是一家人,正在分食一只长长的大蜈蚣,你咬着蜈蚣的这头,我啃着那端,正在大快朵颐的享受美餐,只可惜蝎子全家挣扎一番,便也乖乖地当了俘虏,这个时候,小伙伴们便前来观战,更是分享蝎子“一窝端”带来的快乐!
逮蝎子最好的去处就是“四山夹峪”的那个山坳里,因为四面环山,中间大片凹地是蝎子聚拢的好去处,且蝎子的个头还大。逮蝎子的时候也会上演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经意间会扒出一条蛇来!大多数小伙伴会吓得呆若木鸡,只有个别胆大的小伙伴才敢与之斗一斗,其他人都伸着舌头远远观望。折腾累了,小伙伴们就坐下来吃出门时带的一块煎饼、半个馒头之类的,就着甘甜的山泉,听着鸟鸣翠谷的天籁之音,要是赶着落日余晖映照着群山,再远眺着山下村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还有犬吠、鸡鸣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山坡上白色的羊群像极了天空流动的云,整个童年都淹没在诗情画意的意境中了……
也会有乐极生悲的事情发生:回家路上,各自看着瓶子里的战利品,都露出满足的幸福感!迎着落日余晖,唱着从露天电影《红孩子》里刚学的半生不熟的歌曲:“准备好了么,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将来的主人,一定是我们,滴答滴答滴滴嗒嘀嗒,小兄弟们呀,小姐妹们呀”!不觉就来到了河边,固定模式,都要把各自瓶子里的战利品在河边沙地里挖个坑倒进去埋好,然后再一只一只的往外扒出来数一数,比一比谁逮的蝎子多。有一次我就尝到了“害眼”疼的滋味,扒了片刻,就是感觉沙坑里没有蝎子了,于是,就放松了警惕,竟然蠢到不用带齿的钩子扒,直接用手去搂,无巧不成书,就是有那么一只漏网之“蝎”,而且还是一只大公蝎,可想而知,大公蝎的威力是多么的厉害,我被蛰了!我瞬间就地躺在了河滩上,手刨脚蹬那个痛苦的劲哎!嘴里还嚎着,世上没有比挨蝎子蛰更“害眼疼”的了!我童年的印记啊,有苦也有乐!听大人讲,能挨蝎子蛰就不怕蜂蛰,反之亦然。看来我是不怕蜂蛰的哦,可是谁还闲着没事去捉只蜂来做实验吗?
那时候,村里就有一个代销点,全村人的日常用品、油盐酱醋都是从代销点里买,还收购蝎子,三十四块钱一斤,最贵的时候五十块钱一斤,印象中那时候猪肉五毛二一斤,剔骨肉七毛二一斤,想想一斤蝎子四五十块钱一斤,真是天价啊!物以稀为贵嘛,从开春到夏末也就逮个三两半斤的,对孩子们来说超过半斤就是极限了,卖个三块五块十块八块,既能帮家里买些盐啦醋啦火柴啦什么的,还能解决自己上学用的铅笔橡皮之类的学习用品。
多年后,还知道了夜间也可以逮蝎子,最好用荧光灯,蝎子晚上出来觅食最多,也省去了用钩子搂、手脚并用搬石头的辛苦,光亮罩住蝎子后,短时间它一般不会动,“夹”到擒来,否则,等它反应过光亮来,便又逃之夭夭了;蝎子以食山土和各种山虫为主,看来“靠山吃山”用在蝎子身上也一样合适。
还有一个很残忍的现实亦或是母爱的伟大吧,那就是母蝎产子后的相互蚕食,小蝎子出生后都聚集在母蝎背上,一般二三十只,还有可能更多,据说,聚在母蝎背的小蝎子把母体吃了就能分散生活了(村里老人们也经常提,蝎子没娘一说),还有一个说法就是母蝎为了养活小蝎子,把一部分小蝎子吃掉才能有体力度过最初几天的繁殖期。我百度了一下,是存在大吃小或小吃大这个事实的。
世上难以找到两片脉络完全相同的树叶,我想:千人一定也有千种不一样的童年、童趣吧!逮蝎子虽然过去三、四十年了,为什么今天上午一踏入这片土地,脑海里就放起逮蝎子这部自导自演的“老电影”来了呢?我想应该是那让人魂牵梦绕的怀旧情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