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晚上,两个女儿吃完晚饭就蹦蹦跳跳到寨上热闹的地方玩去了,满叔收拾完碗筷,就一个人坐在炉子边烤火。听着寨上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各种烟花呼啸冲天的尖叫声,满叔一直在想,老婆还会不会回家过年?
年初,老婆说声出去打工就走了,一走到现在快一年都没回过家。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打工,还是去做其他什么事,或者有其他想法。满叔的手机很久没用了,老婆没给满叔带过话,更没带过钱。只是两个女儿经常蹲在隔壁伯伯家屋外壁根脚用手机蹭WIFI,说她妈妈和她们视频聊过,她们说妈妈在毕节打工,具体什么情况她们也不知道。
三年新冠疫情虽然结束一年多了,今年的钱更难挣,到现在都腊月二十八了,满叔也不晓得钱在哪里,这年怎么过?
满叔五官端正,中等身材,身体也没什么毛病,什么活都干得下,读过小学,人还算勤快,不抽烟不喝酒,更不会打牌赌钱、吸毒嫖娼。但满叔就是犟,不会计划和安排,做什么事都做不长,也不喜欢做受人管的事,所以一直都是漂泊不定。
结婚前,满叔和六哥、幺哥两个哥哥学过做电焊,没干几年满叔就不想做了。满叔进新成立的水泥厂干机修工半年,说受不了工厂时间约束和组长管制,又自己出来漂。
好不容易和现在的老婆结了婚,自己在几个哥帮助下修了三间平房,两个女儿也一天天长大,满叔的日子也没见怎么好过。结婚十多年来满叔都是跑摩的为生,或者开货三轮帮人家送点货赚点运费贴补家用。虽然没有出过什么事故,但挣到的钱也仅是耗子舔米汤——勉强够敷。被老婆骂没出息,被交警收摩托车是家常便饭。有时候是手续不齐,有时候是多带了两个人,有时候是没有戴头盔……
满叔经常对人说,跑摩的的人都在和交警躲猫猫。
六月初的那个赶场天,遇到大检查,满叔的摩托车没有手续,又被交警收走了。连大姑娘上初中的钱都还没挣到,没办法,到秋季开学只好不让录取到县城民族中学的大姑娘去读书。
开学都过了一个多月,满叔的幺哥不经意间把这事告诉了他们曾经教过书的堂哥。堂哥得知他姑娘没上学后,连连摇头叹气,赶紧想方设法找人,到学校找到教务处老师说明情况,教务处老师才答应允许姑娘来学校读书。
满叔的堂哥安排好以后,连忙开车到满叔家里接他姑娘去县城民族中学上学,就在学校安排的那个留守少年、单亲少年等什么人都有的七年级18班。班主任是个非常用心、非常负责、很有学生管理经验的男老师,专门向堂哥交代清楚班里情况,以及这个班学生需要注意,需要遵守的各种事项,堂哥以家长的身份都一一应允,并答应做满叔大女儿的监护人,把各种责任都担负起来。堂哥把各种手续办完,花钱把姑娘住宿所需床上用品、校服、学习生活用品、饭卡、水卡等一并交齐,总算让满叔的大姑娘上了初中。
满叔的大女儿在民族中学上了一个多月,就开始以生病、身体不舒服等这样那样的理由三天两头不来上学。班主任老师打电话给满叔的堂哥,堂哥就直接到满叔家来找大女儿。找到时,满叔的大女儿还在满叔六哥家屋顶上蹭WIFI看手机。满叔的堂哥左说右说,满叔的大女儿就是不吭气,再也不愿意到学校读书了。
满叔也一样在家晃荡。每天上山砍点柴,和年纪相仿的寨邻吹吹牛。没钱用,满叔还是感觉难受。村干部介绍他在村里一家工艺品厂做工,做了二十来天,满叔说忍受不了管工那人的苛刻和啰嗦,在老板那里死缠着领了二十来天的工钱1000多块走人。
满叔用这1000多块钱又重新买了一辆还是没有手续的二手摩托车代步。他再也不敢跑大路,跑县城,只在寨子周围山间小路转转,上山用摩托车运点柴,绕小路送小女儿去乡小学读书,或者到寨上其他人家聊聊天,吹吹牛混日子,不知不觉一混就到过年了。
炉子里的柴火都快熄了,满叔还伸着双手烤着火。粗糙的双手在毛乎乎的灰白头发上搓来搓去,脑筋里想来想去也没理出个头绪:老婆出门后,今年家里猪也没养,鸡也没养,米倒是没问题,但没有钱就没有肉,怕是连鞭炮都买不起,这咋过过年?自己少吃点无所谓,两个姑娘还正在长身体,总该在过年时吃点好的补充点营养,或者添件新衣服让两个姑娘感受点过年的快乐吧。
快十点钟了,满叔疲惫地打开门,扯开沙哑的嗓子喊着两个姑娘的名字叫她们回家,沙哑的叫喊声淹没在鞭炮声、烟花尖叫声中。过了十来分钟,两个姑娘才很不情愿地回到家里,手里拿着手机,嘴上还嘟囔着没玩够。
腊月二十九中午,满叔的堂哥带了点肉、面条、水果等东西来看满叔和他两个女儿,见家门紧闭,敲门也没人答应,堂哥只好去隔壁满叔的五哥家找。五哥一家三口都在吃饭,堂哥向五哥说明来意,五哥连连摇摇:不知道满叔和两个女儿跑到哪里去了,弟媳怕再也不会回来过年了!
堂哥心里也无奈: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满叔和两个女儿这年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