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日本的同事学中文,跟我说中文的动词太复杂,太难记,不像英文一个“PLAY”能做很多事儿。我立刻反驳他:“谁说中文没有这样的万能词呀!中文里一个“搞”字儿,能顶半边天。”
搞工作,搞对象,搞钱,搞文学,搞人际关系,搞吃的,搞喝的……生活万象,无所不搞。只要你想搞,没有不可以用“搞”字解决的,连找茬儿也可以说“搞事儿”。
不理他信不信,我先把“搞”字的写法和读音教会了他。让他大胆用,大胆“搞”,凡是不会的动词就拿这个字来应付。果不其然,凭着一个“搞”字,他的中文沟通能力一下子顺了很多。
在办公室,他想让同事帮他做资料:“请帮我搞一下这个。”同事做好资料交给他时,他还不忘一句“谢谢!搞得不错!”加班太晚,他说:“饿了,我去搞吃的。”到了面馆,仍然一个字:“帮我搞一碗拉面。”
有一天,他在电话里,不知道跟谁发火:“你再这样,小心我搞死你……”嚯!活脱脱一个黑道老大的口吻!周围的人都忍俊不禁,朝他竖起大拇指。
比起其它汉字,“搞”字很年轻,若问它多年轻,或许很多人答不出,但是若说起“搞”字最早出现在《金瓶梅》里,恐怕许多人会拍大腿,直呼“原来如此”。《金瓶梅》第五十回里有这样几句:玳安叫掌起灯来,骂道:“贼野蛮流民,他倒问我是哪里人!刚才把毛搞净了他的才好,平白放他去了。好不好拿到衙门里去,交他且试试新夹棍着!”目前能查得到的文献记载,此处算是“搞”字第一次露面,至于此字何时创造的,我也想知道,只是无证可考。
虽然“搞”字年轻,但它不普通。它由部首“高”和“手”组成,可谓是表达“高手”。
既然是表达上的高手,自然是“高人”喜欢用。文学大家,国家领导,无不对“搞”字喜爱有加。
1979年,广东省委书记提议在广东搞经济特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是如此指示的:还是办特区好,过去陕甘宁就是特区。中央没有钱,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后来就成立了深圳经济特区,现在“搞”得还很成功。领导人这一个“搞”字,可谓用心良苦,说借钱,说赚钱,说集资,都不能准确表达大胆改革的意图。搞钱嘛,就有很多文章可做了,不管什么方法,只要搞到资金就行。当然,得用合法手段,乱搞不行。
2021年9月10日上午,国家领导人在电话里对美国总统拜登说:“中美关系不是一道是否搞好的选择题,而是一道如何搞好的必答题。”此时,还真难找出一个比“搞”字更合适的词,我一直在想,不知道翻译成英文时用哪一个词,日子如此艰难,我还操着这个心,也算是瞎搞。
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曾经对“搞”字大加赞赏:“‘搞’字是一个极有用的字,有点像英文的do,现在我们张嘴就搞这个,搞那个。”很多只可意会却无法言说的意思,非“搞”字不能表达。比如“搞关系”,怎么搞?大家都知道,但是如果不用“搞”字,恐怕得用很多词才能说清楚。老舍先生对“搞”字的艺术效果做过分析,他写一个长辈拍着一个有出息的晚辈的肩膀说:小伙子搞得不错呀!老舍先生说这里若改用“做”,“干”,都不如“搞”字恰当亲切。人家可是文学大家,对“搞”字仍然如此爱不释手,“搞”字的艺术魅力可见一斑。
最近重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一部书里至少有两百多个“搞”字,这倒不是说路遥同志有多能搞,而是“搞”实在是太精彩。
有人说“搞”字俗气,不上台面。那是他没搞懂“搞”字的巧妙之所在。比起其它动词,“搞”字十分鲜活,十分形象,十分生动。
广东人喜欢“搞”,做好了不说做好了,说“搞掂”;搞事儿说“搞搞震”,或者说“搞嘢”。遇到无法接受的事儿,经常劈头指责对方:“你有冇搞错!”其实并不是真正问对方是否搞错了,而是斥责对方不应该如此做。
最喜欢“搞”的,应该是湖南人。一个老友是湖南人,每次打电话来,说完正事儿,结尾一定是“改天搞两杯”。每年秋天,也一定会来一个电话:“晚上搞一杯吧!我从老家搞了一些桔子,你们每人搞一箱去。”这两年受疫情影响,他的工厂生意不好,每次打电话来,都是湖南范儿的诉苦:“哎呀!这两年搞不到单子,工厂搞得冷冷清清,真是搞死人了!真难搞!真难搞!”我则用河南腔回他:“都是被疫情弄的,我的工厂也是弄不到钱,这生意真不知道咋弄了。晚上我弄两瓶伏特加,你把老李弄过来。”这老友脑袋瓜聪明,搞业务是一个好手,但是家庭关系搞得不好,后来搞僵了,离了,孩子也说他乱搞,不愿意亲近他。每次说起,他总是摇头叹息:“难搞!难搞!
有本事的人大搞,没本事的人小搞,不管怎么搞,把工作搞好,家庭搞好,都是会搞的人。但是,凡事都要搞一个底线,不然就是乱搞,很容易搞砸。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以蔽之:只要肯搞,没有“搞”不定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