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天祝哈溪,单从名字便能知晓,有一条自南向北的小溪。它奔腾不息,宛如一条丝带,串联起故乡的山山水水、家家户户。溪水四季澄澈见底,那是从祁连山脉中涌出的甘甜泉水。祖祖辈辈在此繁衍生息,岁月也随着溪水连绵流向远方。漫山遍野的松柏青翠欲滴,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散发着悠然自得、其乐融融的乡土气息。夜晚繁星璀璨,冬日霜雪覆盖小溪结冰,清晨鸡鸣伴着袅袅炊烟,傍晚落日余霞绚烂……这些画面,构成了故乡在我心中深刻的记忆。
那是童年的欢乐源泉,是岁月长河中永不磨灭的波光粼粼。于我而言,它们是记忆深处渐行渐远的美好;于它们而言,我曾是默默相伴的过客。
故乡的轮廓仍在,却已不复往昔令人沉醉的模样。不变的是似水年华,变的是物是人非。若有一天,我重走旧时小路,试图找寻曾经的村庄,或许会满心惆怅。如今的村庄,再没有童年时的热闹,没有家家围坐炕头啃着馍馍、喝着板汤,大人小孩脸上洋溢着笑容、谈论着家长里短、听着鸡鸣犬吠的烟火气息了。
山村的风依旧轻拂,万物依旧更新,可昔日故乡的光阴却早已化为烟尘,被岁月尘封。世间万物,本就冷暖自知。经历尘世变迁的凄凉后,更让人牵挂。若不常回家看看,待回首时,只怕记忆中的惊喜也会消失殆尽。
那时居住的小村庄,虽小却热闹非凡。独特的两山一沟地貌依旧,错落有致的邻里、纵横交错的阡陌、村前庄后的树木,还有在田坎间奔跑的幼小身影、山花烂漫的日暮黄昏、远处的狗吠是归家的信号。每当夜幕降临,手电筒的光指引着伙伴们朝着一个方向聚集,大家跋山涉水去看露天电影。十里八村的老老少少齐聚,有人带着板凳,但多数人站着,边看边聊电影剧情、家长里短,孩子们你追我赶……电影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剧情在人们心中起伏。
闲暇时,村中的孩童到处嬉戏,玩闹声此起彼伏。被大人提醒拍打后,短暂乖巧,疼痛未消,又投入新的“战斗”。他们分成两队,拿着土块“武器”,土块用尽,“指挥官”一声令下,勇士们冲锋,开始摔跤搏击。大家拼尽全力,大汗淋漓。或一两个对一个,或多人一起上,激情澎湃。一番搏斗之后,衣衫褴褛,一方取胜。累了就趴在“阵地”上,听着“指挥官”授予的“封号”,眼神中满是自豪,毫无倦意。月光下,大家带着欢笑回家,衣衫破损的孩子免不了被父母训斥,乡村又恢复宁静。
儿时的乡村,春天田野里青苗破土而出,绿油油一片,铺满山水间,那是父辈们用汗水浇灌的希望。盛夏,父辈们有的去远方修铁路、挖煤,忙碌且快乐。秋高气爽时,田间一片丰收景象,大人挥汗如雨,孩童跟在后面拾麦穗。村里有大大的打麦场,周围堆满粮食垛子。打完场、粮食入库,冬天就到了。儿时的冬日寒冷刺骨,大雪纷飞。家家户户扫雪,用院子里的雪堆成“滑雪场”。玩雪时,雪钻进鞋子,却格外暖和。偶尔有人滑倒,摔倒声和笑声交织;骑车的人滑倒后重新上路,身影渐行渐远,构成了雪地中独特的画面。
逢年过节,邻里间迎亲送亲,婚庆频繁。黄道吉日,一天村里可能有三五家同时办喜事。婚礼用的餐具都是借来的,用完归还。这种借东西办红白喜事的方式,充满了乡土人情味。
故乡的土地上,每家每户的情况大家都相互了如指掌,真正是远亲不如近邻。谁家有困难、缺东西,在村里都能解决。记得小时候,母亲让我去邻居家要红枣配药,因发音不准闹了笑话,好在最后化解了尴尬。多年后,在新疆叶城偶遇邻居爷爷奶奶,他们还提起此事,令人捧腹。儿时的点滴,乡土人情和人间真情胜却一切,跨越时空。
岁月如流水。那些看似寻常的过往、风土人情,温暖人心。曾经探亲时走在村里,熟悉的人热情问候,我给伯伯叔叔敬烟,给奶奶婶婶和孩子们发糖,有时烟和糖都不够发。村里老人帮我拎包送我回家,乡亲们都来寒暄,热闹非凡,故乡的淳朴热情让人感动。多年后,村头小路依旧,却没了当年的人气。是过客的遗憾,还是时代变迁的结果?想回到过去已不可能,但愿故乡未来美好。
如今,几年才回一次家。错过春花秋月、夏繁冬萧,视觉冲击在心底掀起巨浪。新农村建设改变了村貌,水泥路取代了泥土沙路,白杨树上喜鹊依旧欢歌,可白天村里难遇几个能说话的人,安静得让人不安。除了老人小孩,几乎没有成年人;大片庄稼地荒废,儿时的田埂长满青草;入夜,山村静得漫长,让人难以入眠……
那些戛然而止的记忆,在岁月中沧桑,重走旧时小路,我感慨万千,更多的是对故乡风土人情和父老乡亲的深深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