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故乡的昆虫(散文)

作者:赵声仁   发表于:
浏览:15次    字数:4695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8410篇,  月稿:7120
故乡的昆虫,无时不刻不在我的眼前飞翔,在我的耳边鸣叫。它们中的好多,陪伴着我长大,为我的童年、少年时光,增添了不少乐趣。

  一、螳螂

  我们都叫它刀螂,大刀螂。它经常出现在院子的四处,高粱、玉米秸杆上,黄瓜、豆角架上,小树上,甚至窗户房檐前,总有它们的影子。它的长相娇好,概括为一小二壮三长:脑袋小,倒三角形,典型的爪子脸,但眼睛大,目光灵敏,牙齿锐利,咀嚼频率高;脑袋后前胸下方,是两把镰刀一样的前足,健壮灵活,长有一排锋利的锯齿;触角长,身子长,翅膀长,长长的翅膀,盖住长长的腹部,如同古代的妇女。这样的身架,加上它平时大都直立在某个物体上,不苟言笑,真像是一个鹤立鸡群、苗条高傲的公主。

  它给我的印象是可爱,可怕,我敬畏的同时,喜欢它。有时敬而远之,有时主动靠近,伺机观察它,讨好它。它的主食大都是其它昆虫,蚊蝇蝗蛾蚂蚱甚至同类等。它的捕猎风格体现了高超的智慧和技巧,沉稳灵活。看到猎物,它绝不急于上前,而是若无其事地冷眼观察,但目光集中,四肢不动,让对方没有半点察觉。蚊蝇等认为没有敌情,便如天马行空,大胆飞上飞下,不知不觉闯入它的领地。只见它整个身子突然前移,两只前足迅速出击,小小蚊蝇立马收入掌中,动弹不得。几只黑褐色的利齿,早已忍耐不住,快速啃啮咀嚼起来。不多时间,猎物全身变换形态,转移至它的绿色的腹中。

  渴了,那只尖尖的小嘴,就贴近秸杆上的水珠,吸吮起来,没有任何声响。它还是一个讲究卫生的主儿,吃饱喝足后,它将两只前足往脸上、嘴上反复摩擦,直至把两排锯齿摩擦干净锋利。让你一点看不出它方才“行凶”的痕迹。

  让我怕它的缘由,还有它可以毫无顾忌地吃掉它的同类,而这个同类是它的丈夫,抑或情夫。这是我亲眼看到过的一个场景:它们亲密完毕,没等雄性螳螂离开它的身子,它的前足已经完全夹住了雄性同类,牙齿同时咬向同类的身体。很长很长时间,雄性被它断其喉,尽其肉。周边,只剩下一堆破烂的翅膀。

  我佩服它的食量。我更佩服雄性螳螂。自始至终,雄性螳螂没有一点反抗。为爱情献身,心甘情愿。它们演绎着一曲悲怆凄美的爱情乐意。

  我,也曾被它前足的锋利锯齿,狠狠地刺痛过一回的。原因是我要逮它,在它怀有满腹的卵的时候,我要逮它,要吃它。肚里有卵的螳螂,烤熟后,有种独特的味道,是一种稀有的美食。对我充满着诱惑。那时缺粮少油,我们小孩子哪能放过这道佳肴?

  是一年秋天,在我家北院的黄瓜架上,我看到子一只肚子大大、和黄瓜秧一样颜色的螳螂。正是近午,妈妈烧火做饭,我的肚子咕咕直叫。看到它,感觉美味已经向我袭来。我半握双拳,向它包抄过去。螳臂挡车,自不量力,但它的锯齿,剌伤我的小手,还是绰绰有余。狠毒的是,它并不是刺我一下就跑,它是用两只利爪,夹住我的一只小手指,并伸过嘴来再歇斯底里地乱咬,大有和我决一死战的势头。钻心地疼痛,逼我猛甩双手。它被我甩到黄瓜架的一根木棍上。忍着疼痛上前一看,它摔在地上,翅膀扭曲,一只前足掉了。它向远处走去。再看看我的手,鲜血冒出。吃它的欲望一时烟消云散,跑回屋里。妈妈给我进行了简单地清洗包扎。

  实际上,它是在用生命维护生命,这是生命的抗争,和我是殊死的搏斗。后来,我没有少吃带卵的烤熟后的螳螂,但逮它的时候,我用妈妈给我做的一个小网。它抗争时的铁嘴利爪,都咬向了尼龙质的网兜了。

  螳螂的卵,和一个小栗子差不多,也是栗色,形状类似一只小帆船。我们都叫它刀螂籽。小时候,我没有尿炕的毛病,但睡觉沉,晚上又喝的稀粥,来了小解不愿起来,褥子自然就被我弄湿了。妈妈就找来刀螂籽,在灶膛里烧熟,捣碎,让我吃下去。她说,刀螂籽治尿炕。烧熟的刀螂籽,有点香味,有点甜味。我也就没有和妈妈辩解,说我没有尿炕的毛病。吃几次刀螂籽,没有不好啊。

  后来问中医,知道:螳螂卵,中药叫桑螵蛸,确实有固精缩尿,补肾助阳之功效。

  二、蚂蚱

  学名蝗虫。我的故乡,蚂蚱的种类很多,也是我打交道最多、最长的昆虫。割草放羊时,经常遇到几只或十几只蚂蚱从草丛中突然腾空而起,飞向远方,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落下。蚂蚱有狼的特性,团队精神强,善于合作。听老人念叨过,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华北平原曾闹过一场蝗灾。霎那间,由十几种蚂蚱组成的声势浩大的蝗虫大军,翻滚的乌云一样,从南面黑压压飞过来,带着呜呜的响声。每遇一块庄稼地,它们便齐刷刷俯冲下来,几分钟功夫,便将这块地的庄稼叶子一扫而光,接着又齐刷刷飞起,扑向另一块庄稼地。风卷残云一般。听起来很可怕,想起来更可怕。这种会飞会跑的活物,一旦汇集这么多,就成精了。它们要是吃人,那可咋好?

  好在,从我记事起,蚂蚱就是一种供我吃和玩的小玩意儿,我对它们并无恶感。蚂蚱是个大家庭、多血统昆虫。身体有大有小,颜色有绿有灰,翅膀有长有短,大腿有粗有细。飞起来高低远近,大不相同。

  我最亲近的,是一种叫大旦勾(也叫扁旦勾、大扁勾)的蚂蚱。它嘴巴小巧,眼睛黑亮,通体绿色,长翅膀,长触角,长而有力的后腿。它最多的时候,是在地上或庄稼叶子上,俯身休憩,静静地养神。如同一个文静温柔、多情少欲的小姑娘。但周围一旦有动静,它马上警觉,后腿用力登地弹出,抖起翅膀,飞向远方。飞时,翅膀发出轻轻地吐噜吐噜的响声。螳螂的肚子是前细后粗,它的肚子正好相反,前粗后细,显得灵气顺溜。

  把它两只后腿的底部捏在一起,身子放开,出于害怕或挣扎,它就会上下晃动摇摆,就像农家妇女用大簸箕簸粮食。于是,有一首童谣的前两句就说:大扁勾,簸簸箕。下边是什么,想不起来了,大致是小孩子过家家之类的。童谣是某个区域的文化,反映着这个区域的人文情怀。将大旦勾编入童谣,足见这种昆虫和当地居民的密切关系,也说明大旦勾独有的文化元素。

  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它好吃。到了秋后,它的细长的肚子逐渐粗大起来,颜色也变得深了些。这是它怀卵了。每天捉几只回家,用软火烤几分钟,翅膀已烧没,去头扒脏,放嘴里一嚼,嘿,有烤麻雀的味呢。一个季节里,我不少烤这玩意吃呢。

  最过瘾的,是逮很多蚂蚱,一块烤着吃。

  路边、草丛里、庄稼上,是蚂蚱成群觅食的地方。割草的间隙,发现蚂蚱多的地方,我们几个小朋友,往往合伙追赶捕捉蚂蚱,然后用秫秸皮把它们一只只穿连在一起,或装进事先备好的小口袋里。到村里后,找几块砖石,搭个临时简易小灶,找点干柴放在灶上,开烤开吃。小手、小嘴全吃黑了。小点的蚂蚱不值一烤的,就拿回家喂鸡喂猫。鸡和猫,你追我抢,全不顾尊严,不多的蚂蚱,大部分被鸡们鹐进肚里。小猫躲在一旁,气得喵喵叫唤。鸡们扬长而去。

  一种叫蹬倒山的大蚂蚱,令我有畏惧感。顾名思义,它的最大优势或特点,就是有劲,身大力不亏。它浑身也是绿色,头大腹粗,特别是后腿,健壮有力,带有锯齿。遇到情况起飞时,它暴发力强,可以弹跳六七米高,瞬间飞到安全地带。逮它时,它的后腿用力一蹬,如果蹬在我的手上,足以刺伤我的手,让我疼痛不已。但正因如此,逮着才有快感,可以大大满足我的征服欲望。同时,因它个头大,吃着实惠。给鸡,鸡也要忙乎一阵才能吃下。为了安全把握地逮住蹬倒山,我们采取了疲劳战术。它不是蹬得稳,跳得高,耐力足么,我们几个就分散到四个方向,张三从这个地方把它轰起来,它刚一落地,李四又追过去,叫它再起飞,落下、起飞、再落下,再起飞,我们轮番轰它,转圈追它,几个周折,它的力气消耗怠尽,不得不放弃逃跑,束手就擒。

  能够穿上串带回家烤着吃的,还有一种土灰颜色的蚂蚱,憨头憨脑,有些笨拙,我们叫它土地佬。纺织娘,脑袋大,嘴巴小,整个身子中间粗,两头细,翅膀好像短于腹部,像身体发育畸形的太监。也在我们的捕捉范围之内。这些蚂蚱,鸡吃了,下蛋都好吃。

  蚂蚱里的机灵鬼,是小嘎哒剪,个头小而精细,土灰色,但起飞快,善于拐紧弯,好像每天都处于高兴浪漫之中。叫唤的声音脆细,如同人快速地嘎哒剪子。这或许是它名字的由来。它不大好逮,我们也不愿逮它,没用,鸡吃着都不过瘾。它煞有介事地混迹于庞大的蚂蚱王国里,不知有无自悲感,也不知别的同类怎样看它。

  还有好多好多,记不全,也叫不上名字。无一例外地,它们的颜色,要么绿色,要么土色,要么二者相间。这两种颜色,朴素、安全。是大自然的造化,是蚂蚱这个物种自我保护的进化的结果。

  三、蝉

  也叫知了,我们故乡叫蛣蟟,它的蛹,叫蛣蟟猴。这是生命力最强、分布最广泛、知道的人最多的一种昆虫。古今中外,无数文人墨客吟诗作赋,歌颂蝉,解释蝉,揭示蝉的哲学启示。佛释道,好像各门哲学、宗教,生命的意义等,都与蝉有关。是啊,蝉,又名知了,鸣叫时的经典声音,就是知了。知就是智慧,了就是觉悟啊。这更是蝉(禅)的要义、宗旨。

  小时候,不懂这些,更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玩得痛快和吃得顺心。我们故乡的蝉,实际分成大小两种,颜色、叫声、名字,都不一样。小的青灰色,表面发暗,似有一层细小的绒毛。它往往栖在高树的顶端,叫的声音频率高,短而脆,显得张扬、浅薄,缺少厚重感。我们叫它小热儿。它往往都是在气温最高的时候才齐声叫唤,有时叫人心烦。大的青绿色,身体表面好像涂有一层亚光漆,光亮柔和。它往往栖在树干或粗大的枝桠上,显示出一种大度高贵气质。它的叫声响亮,悠长,像金属一样发出轻轻的颤音和回音,显得庄重和谐,有时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它的身子比小热大有一倍。我们叫它蚂蛣,或大蚂蛣。

  我们逮的玩的,就是这种大蚂蛣。它是知了王国里,我们心中的贵族。用一根马尾,作成一个圈套,拴在一根长长的竹杆顶端。手举竹杆,小心翼翼地将马尾套靠近蚂蛣,套进蚂蛣的头部。一旦确认套进,则迅速下拉竹杆,收紧马尾套,这只蚂蛣,遂被套住。任其挣扎展翅,也动弹不得。我们或装进笼子,或剪短翅膀,玩耍于股掌之中。多了,我们相互炫耀,交换,甚至拿到集上,换几个小钱。以这些蚂蛣的不能自由飞翔和鸣唱为代价,满足我们小孩子的玩欲。

  蚂蛣的前身,是蛣蟟猴。它是从土地里寄居生长的,是吸足土地的精华之后来到阳光之下的。夏季的一场大雨之后,我们就可以看到,土地上,大小树干上,庄稼的秸杆上,头朝上,出现了好多黄棕色的蛣蟟猴。这是高蛋白的营养品。夜间下雨了,不等天亮,我们就打着手电四处寻找它们,捡回家,腌制后,煮着吃。那时,我还很纳闷:一两天之后,这蛣蟟猴就已羽化成虫,蜕变有头有腿有翅膀的蛣蟟,腹中又有排泄物。一两天前,怎么就是美味佳肴呢?玩耍中,遇到好多未知。

  诱惑力最大的,还是捡蝉蜕,就是捡蛣蟟猴的外壳。这是蝉羽化时留下的壳,是一种天然的中药。学校收,水产门市部也收。忘记多少钱一只或一克了。卖了钱是自己的。我们积极性非常高,出来进去,四处留意,看见便捡回。一个夏季,一二百只总是有的。中医说,这蝉壳,利咽解热,去火明目。

  当然,蛐蛐、蜻蜓、蚂蚁等,也是故乡常见的昆虫,它们照样给我们带来好多娱乐的方式。逮蛐蛐,养起来,我们听叫唤,也到集上去卖。捉蜻蜓,趣味多多,培养了我们的婚姻意识。雨过天晴,是蜻蜓们在水边求爱的最佳时候,我们往往用竹杆拴上一节细绳,细绳上拴个蜻蜓,来到水坑边,让蜻蜓在细绳的控制范围内飞翔,我们则在口中念着口诀:单蜻蜓,过来吧,你的朋友在这呐!果然有几只蜻蜓过来,和绳上的蜻蜓交配。我们逮住,再放飞。蚂蚁,是个庞大的家族。我们只要看到成群结队的蚂蚁,就用水把它们冲散,或往它们的窝里尿尿。看着它们失散又集中的过程,我们是一种享受。但蚂蚁们,倒霉了。

  这里,就不再提给我们带来更多乐趣的蝈蝈了。(2024.7.27)

【审核人:站长】

收藏   加好友   生成海报   分享
点赞(0)
打赏
Tags:

发布者资料

热门文章

美丽人生

查看更多美丽人生
首页
栏目
搜索
会员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