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追溯到1973年春季。
“五一”之前的两个月,我爸爸脖子上长了一个疙瘩。家里很穷没钱去医院治疗,只能挺着,挺着挺着就挺不住了,越挺病情越重。有一天我放假,爸爸借了几元钱让我陪他去看医生。但不是去医院,而是要找他的表侄给他治病。爸爸的表侄郭文路是一个江湖的土大夫,没有行医许可证。可他,最会治疗疔疮疖子。
来到他家,简短的相互问寒嘘暖之后,他就拿出了农村兽医劁猪用的大头刀子。这把刀子锈迹斑斑,看来是好久不用了。他拿出来在磨刀石磨了磨,用开水洗了洗用棉花蘸点白酒擦了擦就算消毒了。一刀子下去皮肤割开了,三分钟时间所有的脓都被挤了出来。没有麻药,我爸只能咬紧牙关挺着。一个手术过程,从磨刀到结束不足十五分钟。最后把烤好的一副膏药贴到了洗好的刀口上,治疗就结束了。
爸爸在家静养了一个来月,刀口就是不封口时而流出血水。看来这些跌打损伤的红伤膏药,也不是万能的神丹妙药。邻居张舅妈,告诉爸爸用辣椒面涂到刀口处。还别说,辣椒面涂到刀口处竟然没有什么感觉。按理说破皮处,挨到了辣椒面是会钻心的疼痛,哪想到辣椒面也成了治疗伤口愈合的一种药物。
爸爸是一个极其勤劳的农民,从来不请假误工。年关社员们都放3天假,他却给生产队积肥挣工分。为什么非要这么干呢,就是家里人口多一大家人就靠爸爸一个劳动力挣钱糊口。
4月30号又是一个周日。我中午在奶奶家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时爸爸来找我说:“艳孝你看爸爸的病还不好,干不了活。家里没人在生产队挣工分了,到秋后一大家人的口粮领不回来,来年吃啥啊?也不能喝西北风活着吧!爸爸和你商量商量,你下地干活吧。先把来年的口粮解决了,爸爸病好了还让你去上学。”
我原来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听爸爸说要终止我的学业,哇的一声我哭起来。心绪沮丧的一落千丈。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梦想,从此绝望了!
奶奶也劝我:“你是你爸爸的长子。到秋天你妈妈还得生一个,再添一个家里就10口人了。一家人没有粮食吃,怎么活命啊?”奶奶也强调了口粮的重要性。可不是嘛,妈妈正在待产,到了秋天我就姊妹8个了。我是老大,唯有我下地挣工分,才能领回口粮解决燃眉之急。
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我还是心一横:明天就去生产队干活。1973年5月1号,我辍学回乡务农了。
为了一家人的活命,一万个不情愿的我离开了挚爱的课堂。那一年,我十四周岁零四个月,还是个半大孩子。
父亲又误工了两个多月,刀口逐渐封口了,病也有了好转。还没等彻底痊愈,他老人家就下地干活了。
74年春季的一个中午, 我从生产队送粪回到家里歇气时。妈妈对我说:“今天上午,你的老师梁云启来咱家找你去上学了。梁老师让我好好劝劝你,一定要回课堂重读。”国高毕业的梁老师是我的恩师,他是我初中的语文老师,对我最了解。在他眼里,我是他得意的弟子。
听了妈妈的话,我不仅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内心阵阵作痛。思绪万千后又是一万个不情愿,不情愿再回课堂了。因为从上学那天起,我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要是再返回高中课堂我还得回原来的班级。理科知识落下了,无法再衔接上了。即使坐在课堂,也只能是鸭子听雷。就算回校园上学,毕业后还得回生产队参加劳动。莫不如继续当农民。妈妈说;“你还是去上学吧,不然你会后悔的。”然而,我却违背了妈妈的意愿。
一干就是六年半。回不到课堂,我就读课外书来弥补缺失。这叫堤内损失堤外补。没有老师教授,我觉得自学文科也能成才,只不过不是全才。对于我来说想增长知识多读书是唯一的办法。我是绞尽了脑汁厚着脸皮去借书,只要知道屯子里或十里地之内的同学谁有书我都能借来。像四大名著和《封神演义》,还有新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烈火金刚》及初高中语文教材等许多许多书籍。还好,万幸的是遇到了好多能借给我书的贵人。由于贫穷,小时候的冬季常常穿着奶奶用玉米叶子给我做的草鞋。从上学到高中肄业我连一个文具盒、一本《新华字典》、一支包头钢笔都没有买过。
下地务农的第一年,生产队所有的社员就数我年龄最小,可我还得顶个整劳力,和大人们干一样多的活。我常常干一天农活点着灯看书看到后半夜。有时候妈妈睡了一觉醒了赶紧提示我:明天还得起早干活,别看了睡觉吧。提示我两次之后,她就开始呵斥起来:“看书不要命了,赶快吹灯睡觉”!经常都是在妈妈的责怪声中把煤油灯吹灭,不是妈妈舍不得灯油的钱,她是心疼我总熬夜看书把身体弄垮了。
陶渊明的名言“勤学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辍学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给了我无穷的启迪。让我坚信:不怕没机会就怕没能力,成功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时候。
1979年1月份,党中央给我地主阶级的帽子摘掉了。从此,我获得了与贫下中农一样的政治生命。那个时候,真的让我欣喜若狂,扬眉吐气。我知道严冬即将过去了,美好的春天到来了。
8月份我告别了手握锄杆的生涯,重新握起了笔杆。甩掉了驱赶牛马的鞭子,扬起了授业解惑的教鞭。当老师的梦想,在我的执着努力下终于实现了。那一年,我21周岁。
魂牵梦绕的一万个不情愿离开的课堂,六年半后我又回来了。这次走进课堂角色有了改变,当初我是学生,如今我是老师。深感责任重大,由此我加倍刻苦自学专业知识,立志做一个不误人子弟的优秀园丁。教课四年半后,我考上了大庆师范学校中师内招班,毕业后我就转为了国家编制内的公办教师。之后,在大专进修四年里,又学到了许多新知识,不断提升了文化素养。
2018年,我六十周岁,在高级教师的岗位上退休了。那时候,依然是一万个不情愿。不情愿离开我极其热爱的课堂。情有独钟的公立课堂回不去了,那就去校外培训机构教课。校外培训的课堂它是公立学校课堂的一个延伸,照样能发挥我的特长。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责任编辑:胡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