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散文

散文||梦见的不是山胡椒花

作者:乖囧猫   发表于:
浏览:46次    字数:4592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6篇,  月稿:0

  昨晚梦见了旧居。

  旧居就在半山坡下的山凹里,土墙黑瓦,清清楚楚的,就在梦里。高高的土墙,不再是平常的灰头土脸,而是黄澄澄的,色润光泽,就在梦中,就在眼前。旧居的右山坡上,是一片林,林里绽满白色的花,如火如荼,有燎原的气势,但没有火,没有红;只有荼,只有白,那是记忆中的李花,或是梨花,都是,也都不是,很清晰的,白色的花瓣中还有些丝丝暗红,那不是泡桐花么?记忆中后山泡桐花开满坡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

  梦中的花,清清楚楚的白,不是李花,就是梨花,抑或是桐花。从梦中醒来,想起过去,旧居的右山坡上,是明明白白的山胡椒花,山胡椒花形似桂花,点点滴滴的;又像梅花,枝枝串串的。山胡椒花色是黄的。桃红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样白?红了白了更俏更丽,更能招蜂引蝶,传播花粉了。山胡椒花虽是淡黄的,但大片大片的黄,也是很壮观的,黄灿灿,有油菜花的娇艳。这娇艳不是凌波微步飘飘欲仙的美,是给人沉甸甸脚踏实地的美,为我们的生活贡献它的琼浆玉液。

  小时候很喜欢桃花,旧居大门左前边的崖下边,鱼塘的尾巴上,有一棵很大的桃树,花开时是什么样子,记不太清了,印象最深的是碧绿的桃叶中间,藏着无数颗小毛桃。眼见毛桃大了红了,可我却吃不到,那是邻居家的,能享受桃味的清甜,也只能是邻居家了。桃树下边崖下,是我家的菜地,我经常光顾那里,特别是风雨之后,看看掉落到地上的桃子,看到合适的,就捡起来咬上两口,可从来没有吃到一颗真正的桃子,那时,我有个梦想,要是我家也有那样一棵桃树就好了。

  旧居下边的人家,有一棵很大很高的梨树,没有果的时候,会和他家的孩子爬到树上玩耍。梨树每年都会开满白色的梨花,远望去,像一堆雪,雪不会动,但梨花会颤动,当春风拂过的时候,纷纷扬扬。很快,花扬尽了,碧绿的树叶间缀满了碧绿的果子,果子越长越大,主人会摘下一两个给我吃,不涩,很是清甜,现在想起来,就是这清甜的味道,要是我家也有这样一棵花开满树果飘香的梨树就好了。

  桃树梨树,在村里是罕见的,多的是李树。李花开得很早,春风一吹,村里到处是雪白的李花,一树一树的,这里一簇,那里一堆,现在想来,很是好看的,但那时我更在意李子成熟的时候。一颗颗,甚至一串串,青红杂糅,似宝珠,很是诱人,特别是红心李,带着白霜的红皮,裹住的是一团红红的果肉,咬一口,满口通红,喉舌生津。在去挑水的路上,有户人家有好多李树,屋后有一片,没去见过,单屋前就有一棵、两棵、三棵、四五棵,棵棵都是果实压弯了枝头。他家的李子,我吃得最多,有一次看完电影《难忘的战斗》回来,半夜三更的,同邻居发小爬到第二棵树上,吃了个肚饱,临下树时还塞满了口袋,第二天带到班上,第一次让同学也吃上了我带的果子。到了挑水的水管口了,一边接水,一边靠着那棵大李树,树上的果子一串一串的,把枝头都压弯了,很想吃,可我不会伸手去摘一个的,相当多的时候,我其实是一个好孩子。吃不到果,就大声唱歌,唱“小小竹排江中流,巍巍青山两岸走,红星闪闪亮,照我去战斗”,唱“夜半三更哟,盼天明……”也许是歌唱得好吧,这家哥哥给过我几个李子,唯一的一次,好哥哥好心有好报,高考恢复第一年,就考上复旦大学走了。村里大多人家都有李树,李树树兜上容易长出杈枝,掰下来,随便插在哪里,都会成活的。这么容易生长的果树,怎么我家就没有一棵呢?

  我家有什么树呢,有两棵板栗树。清楚记得父亲从外边带回两棵半人高的树苗,说是板栗树,一棵就种在大门前边的低崖下。崖下是一长条鱼塘,鱼塘本是一丘梯田,挖深筑高,就成了鱼塘。还有一棵种在旧居右前方猪栏边。可能是土太肥了吧,不容易生长的板栗树没几年就长成了大树,每年都能看见它开花,毛茸茸的,绿浅浅的,可就是没有结过果,从来没有。倒是姐姐从外边带回一截葡萄枝,种在屋前,很快就长大了,搭了个竹架,又爬满了竹架,接着又爬上了高大的板栗树。记得第一年结果,就大丰收了,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果子,想一想,吧叽吧叽一下嘴,那味道还在唇齿间。摘了很多,每家每户都送了点吧,总共有十二户人家。后来再也没有这么丰收过,没几年,父亲就把它砍了,连那不长果的板栗树也都砍了。

  父亲不种我们想种的树,却种了许多让我讨厌的山胡椒树,到处都是,特别是旧居的右坡上,最为集中,可以成林了。树苗是从哪里采来的?都是从山上挖来的,没几年,别人家都摘自己能吃的果子,我家只能摘不能吃的山胡椒,山胡椒不是摘,是撸,抓住枝条,一把一把的撸。每年的七月,一家人都在父亲的带领下一一哥很少见的,他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外出搞副业了,年纪小小的。去摘家里树上的山胡椒,什么事也不能去做的,老老实实去摘山胡椒,一摘就是七八天吧,连没过门的姐夫也来了,就是在撸山胡椒的林子里,第一次听姐夫说能考什么中专的事,那时有大学的概念,没有听过什么中专的,后来考了个大专,算是不负姐夫的教导了吧。

  山胡椒摘回来,就摊开在清凉的地上,拢在一堆,会烧烂变黑的。这时节母亲是最高兴的,她把一担担山胡椒挑去收购站,经常会挑回一个西瓜,家里每人一小瓣,没有多的,那年代西瓜的味道就是好。靠卖山胡椒,母亲挑了一台座钟回来,这样半夜三更时,当钟摆“铛铛”响起时,悠长的钟声,让我有了生在大户人家的感觉。母亲还挑回了一台收音机,放在樟木书桌上,能听评书,还能听音乐节目。我至今还顽固地认为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收音机里听过我们夫人的歌唱,那时我和她都很小,我们同年,都是属虎的,不同的是,我在摘山胡椒,夫人在山东小剧团唱地方戏。靠卖山胡椒,母亲不仅丰富了我们的精神生活,还能给我们添置新衣服,我的第一件“的确凉”的衬衣,就是山胡椒换来的吧,因为它是跟山胡椒一样的颜色。

  山胡椒是很廉价的,一毛七一斤的,每年能卖个近百元钱吧,算是家里一笔重大收入了,母亲之所以高兴,是这个钱都归母亲支配的,父亲是不要的。记得父亲每月有八十元的工资,交六十元给母亲,维持一大家人的日常,重大开支都由父亲去找钱。父亲大种山胡椒,致力于经济林的种植,是出于生活的无奈,可我不懂事,恨不得山胡椒树全被人砍光烧光才好。身在福中不知福,反而羡慕别人背着篾筐,满山满地的去采摘野生的山胡椒,一天到晚也摘不几斤的。附近的野生的山胡椒树很少很少的了,因为只要被父亲看到了,父亲就把幼苗挖回来,种在自家的房前屋后,成了我家的私产。

  后来不知怎么的,家里的山胡椒树被父亲砍了当柴烧了,也没有人上山采摘野山胡椒了,街道上也没有浓浓的山胡椒味了,收购站也不收了。不是说山胡椒籽能熬成清凉油么?怎么就不要了?不要就不要了吧,我也终于不用去撸山胡椒籽了,骄阳似火,我们在山胡椒树下,虽然并不怎么的晒怎么的热,我也不乐意去做,也不怎么去理解父亲母亲的失落了。别了,讨厌的山胡椒树,讨厌的山胡椒味,尽管它的味道是芬芳的。

  父亲是不会失业的,他后来又大种特种泡桐树,整个后山凹里都是的。泡桐长得快,没几年就树木参天,林木森森的,一到春天,就是满山满坡的白中有红的桐花。桐花落后,桐子生焉,桐子是可以榨油的,桐油是防腐的,卖桐子的钱也是家庭收入的,只不过这赚来的钱,没有当年卖山胡椒的红火了。父亲后来又种过茶叶,茶叶没有卖过钱,只不过做了点人情,也算是间接的赚了点钱吧。父亲还种过油茶树,树苗也是山上挖来的野茶树,小打小闹的,榨了油,自家吃了,连人情也没得送了。父亲有点英雄末路了,年纪也大了,但生活的压力反而越来越大,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的力量了,孩子的读书也越来越要钱了。

  父亲又开始种树了,这回种的可真是李树了。有厂家经常来收购未成熟的李子,拿回去制成果脯做成罐头的,年年来,这让父亲又找到一条生钱的路子。没几年,后山凹里,都是李子树,李树成材快挂果早,父亲干瘪的荷包里,又多了几块钱。这点钱,也没赚上几年,收购商不来了,那满树满树的李子就挂在枝头上,由嫩青到深青,由深青到青红,由青红再到暗红,红宝石般,似玛瑙似琥珀,一个个,一串串,就是无人光顾了,连人都很少吃了,可能是能吃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留在矿山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吧。那因厂家需要而种下的李树,又因厂家不需要了,就成了弃儿,花开也寂寞,果熟也寂寞,有点像极了日渐衰老的父亲,虽然想有所作为,但也无能为力日渐衰颓了。这时候,我早已离开了家乡,在外边挣点工资,也帮不了父亲什么忙,只能携妻带儿,常回家看看,让寂寞的父亲,享受一点点天伦之乐,没有钱,但儿孙满堂也能让父亲备感骄傲的。

  父亲是矿山工人,在井下打过九年的钻,年年先进,矿长给他敬酒,书记给他戴花。后来负伤了,调到三食堂煮饭,我看到他在热气腾腾的大锅旁,光着膀子,用力挥动着那巨大的捞饭的篾捞,把半熟的饭和米汁分开,然后上锅蒸熟,做成一锅锅香喷喷的米饭,等待从井下一涌而上的矿工。我到他值班的房间睡过,盖的是他盖的麻袋片,咯人得很,但食堂婶婶塞给我的馒头很甜很甜,那俩个婶子后来还来过我家好多次的,可见父亲人缘不错。后来又因工作需要,做了食堂的司炉,俗称“锅炉工”,又见父亲在炉火熊熊的炉口,挥动铁锹,把煤一锹锹送进去,冬天还好,夏天就挥汗如雨了。锅炉工有劳动保护,发了一副乌黑的炉镜,还有一双大头翻毛黄皮靴,可父亲从来没用过,大概是舍不得吧,翻毛皮靴一直搁在家里,我嫌它碍事,经常扔这扔那的,直到上了中学后,有一天发现自己的脚差不多能填满靴子了,于是这靴子成了我的了,穿着它,高中毕业了,穿着它,大专读完了。靴子终于烂了,我也有工资了,花了半个月的工资,用了二十二元钱,买了一双自己的皮鞋。工作皮靴很珍贵,舍不得穿,可以理解,那工作时要戴的墨镜为什么不戴呢?这个我有些不明白。父亲很注重劳动保护的,当初在井下打风钻,打的是旱钻,灰尘满身,别人都早早的得了矽肺病,父亲却没事,父亲说他会用湿巾裹住嘴鼻,从不马虎从不懈怠,九年锋钻工,让他无恙,看着别人一个个要么早早倒下,要么要死不活的苟延残喘,父亲对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很是自豪。可烧炉不戴墨镜是不对的,电影里,画报上,那炉火熊熊前的钢铁工人不都戴着炉镜么?这副父亲不用的眼镜给我用上了,骄阳似火的时候,戴上它,天气也凉快了许多,但也被别人说成小汉奸小痞子的,我也只能是偷偷地做上一两回小痞子的,还在读小学嘛,不敢太嚣张了。

  每次回家,父亲都很高兴。此时父亲不再是过去的无言过去的沉默,话多起来了,有时还会唠点嗑,脸上也开始有笑了,会逗逗小孙女了。父亲从来没有逗过自己的孩子,唯一的记忆,只有一次,小弟刚刚走路,父亲在前边逗着,“过来一一过一一来一一”,一边后退着,满脸堆笑,很是慈爱,小弟蹒跚着,一步两步三四步,终于没有倒在中途,而是倒在父亲的怀里。为了养活一大家人,父亲没有时间去啰嗦他的父爱,只能一头扎下去,上班扎在工作上,下班后扎在地里,比农民还农民,种菜种红薯,养鱼又养猪,为了能有一点活钱,不知卖过多少红薯多少萝卜,不知往食堂送过多少南瓜多少冬瓜,为了找钱,委屈自己的孩子,不种果树种山胡椒,山胡椒没人收了,种油桐,油桐没人收了,种李树,李子没人收了,父亲也油尽灯枯了。然而,这么多年,我却心心念念想着桃花梨花李花的,如今做个梦,也桃红李艳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年少不知父母难,子欲养而亲不在,如今好悔啊,悲矣!痛矣!清明又至,九泉之下,父亲,汝安好否?

【审核人:雨祺】

收藏   加好友   生成海报   分享
点赞(0)
打赏
Tags:

发布者资料

热门文章

伤感散文

查看更多伤感散文
首页
栏目
搜索
会员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