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三天，对我和妻子来说并不轻松。来回开车在路上行驶十几个小时，堵车的几个小时确实考验人的耐心。送回去老岳父，接回来了老母亲。元旦之后，开启了另一种陪伴生活。
老娘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三岁的时候父母双亡，被卖到姓张的大户人家。据老娘讲，自她记事起，每天都是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从来没有吃过饱饭，上学更是一种比登天还难的奢望。
新中国成立后，老娘才有了姓名，跟着张家姓，算是张家的女儿。土改的时候，张家被划成了地主，拉出去游街批斗，从没有享过福的老娘也跟着受苦，村里人看老娘可怜，就把她安排到县里的草帘厂上班了，老娘终于摆脱了地主的控制，但多年后，老娘还是给他们养老送终了。
七十年代初，两个亲姐姐终于找到了已经结婚的老娘，认祖归宗，老娘改姓于，她才有了真正的亲人。贫穷的社会、残暴的原生家庭，给老娘带来了巨大心理创伤，自卑自怨、胆小怕事、敏感多疑，这些心理阴影在老娘的婚后生活中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加上从小就在棍棒之下长大的她，对“棍棒之下出孝子”这句话坚信不移。老爹是新中国成立不久之后入党的老党员，在村里当干部，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村支书把老娘介绍给老爹时，曾语重心长地说“她命不好，你是党员，不能让她再受气”。老爹确实用行动履行了他的诺言，家里的事都让老娘做主，即便是老娘不说理，但老爸一辈子没动过老娘一指头。当然，这也养成了老娘争强霸道的个性。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挨娘揍是经常的事，农村穷孩子多，我排行老三，不太受人待见，能得到的母爱自然少得可怜，有时挨揍狠了，我常认为自己不是老娘亲生的，即便是当兵之后，我与老娘的关系也并不亲。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不下河不知水深浅。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才体会到父母的不易。妻子心地善良、通情达理，第一次到我家的时候，听老娘讲她的身世，就边听边落泪。婚后，对老娘也是格外体谅，结婚时没让家里出一分钱，孩子出生后也是我们夫妻俩独自带大的。
说实话，她俩的婆媳关系比我们娘俩关系更融洽。对于老娘的霸道，我很难言听计从，有时话赶话就起了言语冲突。在娘眼里，我不如儿媳妇孝顺。但我不在乎，我当了“坏人”，妻子才有机会当“好人”。我们夫妻之间，给老人买东西、给钱等孝敬老人的好事都让妻子做，得罪人的活一般都是我出面，老娘心里虽有想法，但这倒落下个大家和小家各自安宁、家庭和谐。否则，依老娘的个性，妻子很难做人做事，更不容易当个好媳妇。
对于陪伴老娘，我打心里犯怵。老娘虽比岳父小五岁，但身体远不如岳父硬实，也不像岳父那样性情开朗,哪一句话说得不好都容易让她生气。加上不识字，惟一的爱好就是看电视。跟老娘聊起天来，她讲的都是张家长李家短、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些我向来不关心，也不完全赞同她的看法，俩人唠着唠着就把嗑唠死了。经常是她看她的电视，我看我的书，几乎没有同频共振的时候。后来妻子有了主意，让老娘听秦东魁老师的博客机，老娘听着听着，果然入迷了。再跟他聊天，话题似乎多了起来，她的心结也就慢慢打开了。
让我更感觉累的还有一日三餐，岳父在的时候，对吃上并不挑剔，我做什么他吃什么，咸淡软硬并不讲究，只是无肉不欢，做饭的事似乎跟他没多大关系。而老娘牙口不好，饭量也不大，胃肠经常不舒服，偶有便秘的毛病，这给我做饭出了太多的难题，我每天都为吃啥发愁，费尽心思变着花样做饭，看抖音学食谱又开辟了一个新领域。
北京炸酱面是一道名吃。大清早就跑菜市场买来了黄豆、黄瓜、豆芽、胡萝卜等七八样小菜，中午时又洗又烫又炸的，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小时，端到桌上拼成小盘，显得格外漂亮，我美得想照个照片发朋友圈子，但老娘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说不好吃，赶不上她做的海鲜面。
唉，白费工夫。我只好又打开冰箱找海鲜，单独再给她做份海鲜面。炸酱面剩下不少，我要倒掉，她又说要留着第二天吃，可第二天她还是不吃，只能是我自己吃。唉，这剩饭剩菜的事她经常是这样，做了不吃，要扔了她又心疼，我真是无语。
后来，我试着让老娘做饭，但家里用的都是智能电器，她确实不会用，煤气的开关都关不好。怕出意外，还是由我来当大厨。
女儿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三地分居。怕妻子孤独，女儿给她买了条宠物狗-银狐，取名腓腓。这狗聪明懂事，智商情商都挺高，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八年，俨然成了家庭中的一员。腓腓特别喜欢吃肉，吃蛋也是只吃黄不吃清。妻子每个星期都会买些鸡胸脯肉，吃蛋时也是把蛋黄给小狗吃。对此，老娘很看不惯，嘴里老嘟囔着“狗比人吃得好，看你们把狗惯成啥样了?”说来也怪，这腓腓似乎也看出了门道，对我是毕恭毕敬，对妻子是装萌卖乖，对老娘则是不理不睬。老娘说得越多，小狗离她越远。
妻子在医院上班，每天早出晚归，一周只能休一天，老娘心痛她。我呆在家里，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闲暇之余看书写文。对此，老娘很不理解。在她看来，男人就应该挣钱养家，女人应该料理家务。她把我现在的生活，看成了不务正业、不思进取，多次对我说，“你媳妇成天那么辛苦，你呆在家里不挣钱，还是找个事干吧”。
听了这话，我挻伤心的。老人来之前，我有相当不错的工作，收入也比较可观。但这份工作，需要出差加班，中午也赶不回来。妻子在医院上班，没时间照顾老人。这么多年，我忙于工作，妻子为老人付出得挺多，现在条件允许，我应该多陪陪老人。辞掉了工作，推掉不重要的社交，没想到还落下这种埋怨?前年贷款买房，每月都要还贷，从没贷款过日子的妻子感觉压力很大，经不起老娘的忽悠，她对我也有些抱怨，真是好心换来个驴肝肺。谈到最后，老娘说她自己能照顾自己，我没必要呆在家里陪她;妻子也说，读书写作只能当业余爱好，当务之急还是要挣钱还贷。
我无语。
陪伴两个老人前前后后快半年了，身心倍感疲惫，内心也觉得压抑，遇到这些抱怨和不理解，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大年初六，受邀到某教育机构进行文职面试辅导。多年来，我作为该机构的特聘专家，辅导的文职上岸率比较高。考虑到照顾老人，本不想参入，但机构几次打电话，实在拉不下面子，最后放弃北京、选择留在天津本地授课，只为离家近，有事方便处理。
家里有监控，授课之余，我经常会看看家里的情况。
老娘白天基本都在看电视，小狗则趴在门口随时等待我们的归来。当然，每天中午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遛狗，我和妻子不在家，这事只能由老娘代办。小狗不听老娘话，妻子只好给它拴好狗绳，老娘生拉硬拽才能把它领出去。
我离开家的第二天，中午时分，电话里指挥着老娘带腓腓出去拉尿。老娘拽着腓腓进了电梯，应该去一楼，结果她按成了负一楼，进了地下车库。电梯门打开，腓腓就挣脱了牵绳，急切地奔向我的停车位。
老娘急坏了，一路小跑地去追赶，若大的车库，三转两拐，老娘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狗找到了，却找不到回家的门。
母亲急切地给我打电话，我在电话里引导着老娘左走右拐，但她根本就分不清东西南北，越走越蒙，我只好让她站在原地等待路人经过。十几分钟过去了，仍没遇见人，老娘急哭了。我灵机一动，让老娘把手机放在腓腓的耳朵边。
“腓腓，你在吗?”
“嗷嗷……”小狗急切地回应了。
“我开车出门了，你把老主人领回家，我一会就回家。”我慢慢说。
“嗷嗷……”腓腓边叫边朝进我们家的单元门跑去。
老娘又是一路小跑地追。在小狗的引领下，终于找到了回家的电梯了。
电梯门还有道锁，需要刷卡。老娘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得腓腓直向她狂叫。没办法，我只好打电话联系物业，物业人员费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老娘，把她送回家。
回家后腓腓一直狂叫，打开视频，我安慰了许久，它才稳定了情绪。但狗依然没拉没尿，还得出去。在我的引导下，稳定情绪后腓腓似乎明白了什么，领着老娘从楼梯走到了室外，拉尿之后又把老娘领回了家。自此之后，都是小狗领着老娘进进出出，俨然成了一只导盲犬。从此，老娘再也不说我们惯狗的事了。出门的时候，都得让小狗当向导。
外出的十几天，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妻子每天也是忙得晕头转向，老娘在家也是过得一团糟。
虽有压力和苦处，但我还得继续当好全职保姆。
陪伴的日子有苦也有乐。
最后，以挚友张瑞森大校的《也谈陪伴》(拜读修焕龙主任《陪伴》一文有感)作为文章的点睛之笔。
陪伴是慈母愿，陪伴是手中线，陪伴是膝下黏，陪伴是唠叨谈。陪伴是严父勉，陪伴是志向远，陪伴是功业建，陪伴是名利淡。陪伴是面对面，陪伴是揉揉肩，陪伴是手儿牵，陪伴是家方言。陪伴是老家院，陪伴是亲团圆，陪伴是年夜饭，陪伴是天伦欢。陪伴是心相念，陪伴是勤挂牵，陪伴是常问安，陪伴是寄些钱。陪伴是路漫漫，陪伴是书信笺，陪伴是远重山，陪伴是问暖寒。陪伴是走天边，陪伴是邮衣衫，陪伴是隔屏见，陪伴是多聊天。陪伴是望眼穿，陪伴是翘首盼，陪伴是尽孝赡，陪伴是长守难。陪伴是忆童年，陪伴是乳名唤，陪伴是如蜜甜，陪伴是将恩感。陪伴是四季变，陪伴是光荏苒，陪伴是星斗转，陪伴是儿亏欠。陪伴是身不单，陪伴是征程赶，陪伴是重任担，陪伴是事业先。陪伴是多奉献，陪伴是无悔怨，陪伴是无由缘，陪伴是有早晚。陪伴是挤空闲，陪伴是归心箭，陪伴是忠孝全，陪伴是总有憾。陪伴是身康健，陪伴是寿南山，陪伴是亲扶搀，陪伴是享晚年。陪伴是鬓霜染，陪伴是病榻前，陪伴是夜无眠，陪伴是怨时短。陪伴是情何堪，陪伴是人世间，陪伴是家风赞，陪伴是代代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