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散文

张继平:大姨和三舅母

作者:杨文迪   发表于:
浏览:1次    字数:2850  电脑原创
级别: 文学童生   总稿:14篇,  月稿:14

  母亲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姨。听母亲说姥姥连自己生带抱养别人的,总共十二个孩子,最后就活了她跟大姨姐妹两个。姥姥为此哭了半辈子,差点没哭瞎了眼睛。大姨生在大年初一,姥爷为她取名叫玉年。听说大姨从小身子骨弱,四岁的时候还不会走路,话倒是会说了。姥姥姥爷都鼓励她站起来走走看,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墙,不肯迈步,嘴里说着:“娘来扶我,我不敢。”后来大姨学会了走路,人也特别的聪明,虽然没读过书,小九九可是熟练,买东西算账没有错过的。她17岁的时候嫁给了我的大姨父,那时候出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是亲戚说下的,姥爷也就信了。娶亲那天是他们夫妻第一次见面。大姨这才发现那女婿老得厉害,媒人巧说是生得面老。后来才知道那大姨父比大姨整整大了12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过去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姨说,婚礼办完,三天后回门。等她再回到夫家的时候,发现那一间西房里,炕上的毡子没了,地上的柜子没了,只剩炕上一张席子,炕下一张桌子。原来都是借的,婚礼一结束,都还了……就连那件结婚礼服竟然也是借的,很快人家上门也要回去了。婚后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没有锅灶也没有碗筷。

  大姨说,直到大表哥八岁的时候,他们一家才搬离了大院,在后面的院子盖了两间小房子,住下来。日子似乎要好起来了,可是后来,聪明又帅气的二表哥,不幸在唐山大地震的时候遇难了。这件事对大姨的打击好大,母亲说大姨大病了一场,终是熬过来了。从此谁也不敢再提二表哥的片言只字。母亲说,大姨一下子就老了。从我记事起,大姨就是那么瘦弱,一米五几的身高,体重70多斤,裹过的小脚大约十厘米多点吧,背驼得很厉害。

  地震后第二年,我出生了,我记忆里的大姨已经走出悲伤,她用她的勤劳善良,乐观坚强,操持着贫穷的一个家。她那么聪明,可能也是生活逼迫,裁衣服、做鞋子、补锅补碗、磨刀磨剪、盘炉盘灶……无所不能。母亲常说每年大姨都给我们做很多针线活,这一点,在我后来的生活中都得到了验证。一个人,只要给她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做一件衣服需要几尺布料。我这一次带孩子去看她,下一次就会见到她给孩子做的衣服,样样都是合适的。在我眼里,她是那么神奇的一个人。

  我渐渐长大,可以独自骑车到大姨家了,大姨待我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她宽容我的一切。不像大姨父他处处挑剔我,用苛责的态度对待我,说母亲把我惯坏了。1996年我上高中的时候,大姨60多岁了,虽然看起来像70多岁,心还是很年轻,很活泼。她待人热情,说话得体,不论是年轻的年老的,谁都喜欢她。开学的时候,她偷偷给我十块钱,我到现在还记得。

  ‍时光匆匆,今年她83岁,思维却还是那么清晰。母亲总是崇拜地说,你大姨可伶俐的,人家做什么都做得好。正月里我去看她,她给我讲家里的大事小情,那么一大家子的人物关系和时间顺序都描述得清清楚楚。连什么孙子孙女们的过年故事,侄儿男女们的工作变动,甚至孙女的婆婆去了哪里过年……都是如数家珍。而且不带一点重复絮叨,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临走的时候,她又拿出自己按着我们每个人的脚码粘好的鞋垫送给我们。送到门外,还报告最近一周天气,嘱咐我们适时增减衣物。我心里满满的感慨。

  上次我带孩子去看她,她看到孩子的凉鞋底断了,居然说要给孩子修鞋。然后我就看她移动着小脚,去下房里拿来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把锉刀,一瓶胶水,几块胶皮。她麻利地锉那鞋底和胶皮,又小心翼翼地涂胶水粘好,最后垫着胶皮压实,操起剪刀减去多余的部分,一块补丁就圆满地贴在鞋底。我想就是专业的修鞋匠也未必有她这手法吧。我在旁边看着,她说,你来,学个艺啊。然后就变成我来操作,她来技术指导。我惊讶于这老人的魅力,我俩不仅修好了一双鞋子,而且当中亲密无间的合作交流竟是那么的愉快舒畅,她一向给人这种感觉,像春日里的鲜花,夏日里的清风,秋日里的果香,冬日里的阳光,无法形容的温馨。她干瘦的身躯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今天,我又去看她。提前打过电话,我到的时候,她出来迎接我,白发梳得一丝不乱。进门去聊了几句,就说要去看三舅母。三舅母也83了。这三舅母跟大姨是妯娌,按说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为啥还叫得这样亲呢?因为三舅母实在是个太好的人。小的时候听说三舅母是从二哥那里。二哥上高中住校,每周从家带咸菜,总是说三舅母家的咸菜好吃。真正跟三舅母接触是在2008年。那一年,我因为工作的原因住到了她们村里。大姨帮我们租好了房子,又灰头土脸地跟我们打扫干净。我们租的房子就在三舅母家的后面,大姨跟三舅母就隔三差五来看我们,给我们带来吃的用的各种东西。我们有什么困难都去找她俩。到了冬天,新鲜蔬菜开始贵了的时候,大姨和三舅母轮流给我们送来各种腌菜。有一天,三舅母气喘吁吁地抱来两棵冬藏的大白菜,外面的干叶已经被剥掉,新鲜得超过了秋天的白菜,干净得可以马上下锅炒。我忙不迭地接过来说,三舅母,你剥那么干净做什么?三舅母温和地笑着说,那不行,哪能脏兮兮的就送人呢。

  照当地话说,三舅母是个非常精干的女人。加上三舅舅也是一个特别勤劳的人,家里院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那几间小土房原先是土地面,三舅母总是洒了水扫得干干净净。后来我再去,发现那地面铺了红砖,擦得发亮。我一问才知道,这是三舅舅自己铺的。说是有一年,邻村的砖厂有一窑砖烧坏了,不要了。这老两口就把那些砖用板车拉回来,铺了地。我又看见土院子里有一条水泥碎片砌成的小路,透着家常的温馨,又有着说不出的文艺。三舅母笑着说,那是前面的那户人家刨了自家的水泥地,要铺瓷砖了。老两口就把人家的碎片运回来砌了这条小路,下雨天就不那么泥泞了。

  我看见院子里种满了蔬菜,路边上还种了好些花。那设计,根本就是一小小的园林。我看那茄子长得好,忍不住赞叹了句。三舅母说,今年的不好,去年的更好。我说豆角长得真旺,三舅母又说种的有点密,浇水可费点事。天啊!已经这么完美了,在三舅母的眼里居然还不满意。这得是多么精致的一个老人啊!

  说到这里,我才发现,三舅母的传奇岂是这几个字就能说完的?

  村里说要给她的老房子修顶棚,80岁的她就自己把旧顶棚拆了……

  屋里的墙皮剥落了,影响美观,她就用宣传画贴上,上面用硬纸做的垫片像一个个金币……

  院子里的台阶上是一排存了水的饮料瓶,下午的时候用来浇花的……

  墙角是码得顺顺溜溜的两小捆玉米秸秆,应该是雨天用来生火的……

  还有……

  我跟大姨还有三舅母三舅舅,坐在屋子里说着话。看那些老照片,讲那些过去的事……

  絮絮叨叨说了这些话,自己觉得心暖暖的。不管时空怎么变幻,只要想起大姨和三舅母,就想没有理由不认真地生活,否则要多么惭愧。

  写在后面:这篇小文其实是2015年的旧作,无意中翻出,竟然发现好多事情已经记忆模糊了,大姨已经92岁了,身体大不如前。母亲没了,三舅舅和三舅母也没了。那小院子我再没去过,真真物是人非。很多人和事被故去的人带走了,我再也不可能问出什么,再也不知道过去曾经有谁发生了什么,我把我知道的这一点点记下来,这一点点记录让我觉得弥足珍贵。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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