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跟战友L见面。在聊天中,他说起了战友F,说他两年前就“走了”。我听了愕然!这怎么会啊!他长得那么帅气,又是那么“走字”,一退伍就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我清楚地记得,F是我们同年入伍战友中最有出息且最早就业,也是最早办理退休的一个,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在脑海里迅速搜索与他在一起的记忆碎片--
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新兵连里,那时候的他因为跟领兵的领导关系处得好,在新兵连就当上了班长,加上小伙长得又高又帅,还总是爱笑,就特别地讨上级领导的喜欢。
有一次,听说领导要检查内务,包括新战士的仪容仪表,并且还强调了一点,不许穿家里带来的衣服,包括内衣内裤。我们都不以为然,一点也不紧张。但是唯独F显得坐立不安。在晚上冲凉水澡的时候,他悄悄地对我说:“我穿的裤头是从家里带来的,是来当兵的时候俺妈特意上商店扯的一块红布找人缝的,就是想佑护俺在部队里走红运。”我还笑过他迷信。他怕被领导检查出来难堪,就在黑暗处脱下来,换上了部队发的大裤衩子。他非常担心自己的红裤头被领导们发现了,就问我:“如何是好?”我说:“你洗干净了放起来就行了。”他觉得这样不行,心里忐忑不安。最后,他把红裤头扔进了下水道里了。
后来新兵训练完下连队,只有F一个人去了汽车连学驾驶,我们都很羡慕他。F对此事守口如瓶,从来不多言语,谁问他都是一笑,只露出两颗小虎牙,究竟有啥秘密?他是啥也不肯说。
我和F在服役期间,很少来往。有一次听说他开车去执勤公务的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与地方拉猪的大货车发生了刮擦,人都没事儿,只是赔了人家几头猪钱。虽然这事后来成了战友间的笑话,但是在他面前没人好意思问他事情原委。
F比我早两年退伍,他是通过关系把农村户口弄到了威海,并且还当了几年的商场经理。我刚来威海打工时,还到他管事的商场去看了他一回儿。那时的他,已经很有派头了,有独立的大办公室。他穿着笔直西服,扎着漂亮的领带,俨然就是一个大老板的样子。我们之间交谈,除了说说当兵时那点事儿以外,其他都是听他一个人高谈阔论。他说出来的话,能把我甩出好几条街。尽管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地位相差悬殊,但是并不妨碍我们战友间的情谊。
F是我中学同学,在一次参加同学儿子结婚的酒席上,我听喜主说,F也来喝喜酒,并且特意安排他跟我在一个桌上,我特别高兴,急切盼着再次见到他。可是不知是啥原因?F那天没来,喜主打电话联系,他也不接。喜主很生气,发誓再也不稀脏跟F打交道了,直接就把F的微信拉黑了。
虽然我和F同在一个城市里住着,但是我们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之间很少有联系。我得知F的死讯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发誓再也不与F打交道的同学。他闻讯后,也很惊讶,连声感叹人生真是短暂,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说及F,我想写写其他几位逝去的战友——
S是我们战友中最胖且最黑的一个,他长得跟头牛似的敦实。我俩既是同年入伍,又是同年退伍。
S在船上干枪帆班班长,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块头,撇缆的时候谁也撇不过他。每次船要靠码头,他一撇就把缆绳撇到码头上去了,战友们都佩服他不仅有劲,而且还把缆绳撇得既远又准,从来不用重来。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退伍回到农村后,先是在社办厂里干了两年苦工,因为挣钱少的缘故,不得不自己下来另谋出路跟着别人去刷外墙涂料了。
我知道他的情况时,是在一次偶然的场合,他穿着一身沾满了各种颜色涂料痕迹的工作服,戴一顶旧军帽,满脸络腮胡子也没有时间刮,手和脸都晒得通黑,牙齿也有些变黄了。我问他:“你敢上高?你这么沉的身子,敢在挂板上吊着,不害怕吗?!”他说:“开始肯定害怕,长了就不怕了。再说了,为了养家糊口害怕就不干了吗?不干谁给我钱啊!”他一脸的无可奈何,道出了生活的艰辛和难处。好在,我对此有亲身体会,因为那时候,我也在干建筑。有一天晚上,遇上了项目经理使坏,让我推了一宿的水泥不说,还得自己推、自己拆包、自己往灰斗里倒,把我累得整个人都变成灰人了,鼻子和嘴全是水泥。如果没有军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撑着,我早就累趴下了。
S是战友中最能吃苦的一个,他亲口跟我说过:“退伍后,他家里才给盖婚房,盖房的砖都是自个脱的空心砖,说是这样冬天家里不冷,可以少烧些柴草。”在那个年头,农村人生活吃穿都稀缺,能节省点就尽量节省,这个我是最有体会。
S在部队干枪帆兵,没有啥技术,每次在船离码头后,他就没有啥事干了,按理说他可以利用这段空闲看书学习,可是他见书就头痛。虽然他对书不感兴趣,但是他对做饭很有研究。船一出发,他就负责做饭,还总爱做疙瘩汤给战友们喝。我写了一篇《好想那碗疙瘩汤》的文章,写的就是他。
后来,我听战友Q说:“S在一次坐吊板刷外墙涂料时,从高空中坠落了下来,当场就摔死了,他家里撂下了妻女三个,真是太不幸了!”我听了S的死讯,心里非常难过,他为了改变家人的生活质量而去冒险,最终为此献出了宝贵生命,他多年轻啊!他的父母还指望着他养老送终呢!可结果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叫他的爹妈的心里多难受啊!
战友C跟S是同一艘船上同年入伍的战友,C干舵信兵,人长得像根棍似的苗条。他没事的时候,总爱捧把吉他,边弹边唱。我特别羡慕他比我更有艺术细胞!我是五音不全,在部队里学了几首歌曲也是不着调。C的船艇跟我们船隔得不远,靠在码头没事干的时候,我总爱找他玩,一来想听他弹吉他,二来是想听他唱歌。他每次都是很豪爽,即使手里临时有事要做,也要先放下来给我弹几首曲子唱几首歌。每每看着他陶醉其中的样子,我就想,他是么妈养的这么聪明?让我这个不懂音乐但是爱听音乐的人心生嫉妒。C看出我的小心思,总是笑嘻嘻地跟我说:“这有么!你不会,不是有我吗?我会就等于你会了!你啥时候想听,你就来听。我保证随时都能满足你!”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有任何的不愿意,眼睛里放着清澈的光,让我永远都铭记在心里。
C在部队里没有做出什么闪光的事情,干了四年就退伍回家了。后来我听说他家里有人脉,托关系去了派出所干上了公安,我更加羡慕他了。因为我没有关系,退伍只能回家种地。
后来,我跟战友联系时,无意中提到了C,本想打听一下他的情况,结果战友失落地说:“他早就去见马克思了!”我问:“怎么了?”“说是洗澡淹死了!”我听了这话,才陡然想起来,C在部队服役期间,很少参加游泳训练,因为他怕水,所以心里打怵。我想不明白,既然他怕水,就不应该去深水里洗澡啊!这个C!如果当初跟我们一起学会游泳,就不至于溺水而亡了呀!
还有一个战友叫P,他是我们同年兵中最精明的一个,他天天都笑嘻嘻的,从来也不多话儿。我们大部分战友都下船了,他分在修理所里,后来他又调去锅炉房烧锅炉,悠闲自在无拘无束。那时候,没有人过问暖气温度该是多少度?周末战士们去澡堂里洗澡,热水温乎就行,也没有人去追问热水怎么不热到底是啥原因?所以他过着很幸福很滋润的日子。并且还是干的技术活,将来回到地方了还能优先找工作。
现实中还真就是这样的,要不有技术,要不有关系。若是没技术、没关系就是哪里来回哪里去。来自农村的战友们大多数都回了农村,踏着父辈的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我在农村种了两年地,最后才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威海找到了一份工作,并且从此安了家。
我跟P在部队时,就没有多少联系。我退伍回了农村,他留队转了志愿兵。我们最后一次交往是我有了手机之后。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突然接到一个自称是战友的电话,我正纳闷中,他说:“我是P,在威海遇到个事儿,想跟你借伍万元钱使使。”我一听,才知道了他是我同年入伍的从不联系的P,战友有难,理应帮忙。我真想帮助他,可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借钱的档口,正赶上了我买车不几天,手里确实没有多余的钱借给他。他听说我不能借钱给他,虽然很是不悦,但是有点不甘心。过了一小会儿,我就接到一个转业在文登上班的战友G的电话,他问我:“怎么P跟你借钱,你不借给他。”我跟G很熟,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于是我就告诉他:“不是我不借钱给他,是因为我刚买车不久,手里真没钱。”G一听,便说出了实情,他说:“P这两年在外面包工程干,工程款要不上来就自己先垫上,结果是工钱开得不及时,工人就告他拖欠工程款。他也是,街道办的差事不好好干,偏去想着赚外快!现在哪有哪些外快赚啊!既然你真没有,就不借也罢!”我听了G的话,心里就有数了。对于P的处境,我是爱莫能助。
后来,我参加战友Y的闺女婚礼时,听战友B说:“P已经不在了,他到工地检查地下室的工程时,因为里面缺氧而窒息身亡的。”我听了感到非常惋惜!P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不该再去另谋发财门路!如果P安分守己干本职工作,就不至于英年早亡了。
W是跟我一起学专业的同年入伍的战友,他在服役期间,因为脚受了伤评为残废。他退伍回家后,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妥善安置,并提前给他办了退休。
在一次,我在参加战友D的儿子婚礼上,遇见了他,我俩二十多年不见,他的样子几乎没变,依然很胖、爱笑,笑起来眼睛都能眯成一条缝。他说:“俺现在退休了,在家闲着没事干就去跑出租,拉个客捎个货么的来贴补个家用。俺就一个闺女也是没结婚。”W是个实在人,心里有啥嘴上说啥。他在荣成,我在威海,如果不是战友家里办喜事,还真难见着。战友相遇,分外高兴。我俩互加了微信,并约定以后多联系。从那天开始,我们就从朋友圈开始彼此了解,过着互不打扰彼此的生活。
W的性格一直很好,我从来没见他跟谁发过脾气。他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与世无争,是一个怎么样都好的那种人。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两年,我听D说:“W也走了。”我问:“什么原由?”D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是么个好病!”
这个W生活条件这么好,吃药住院都能报销,为何不提前去做个检查,早预防早治疗呢?这么早就撒手人寰了,让他的老婆孩儿怎么活呀!
就这样,W在我的朋友圈里销声匿迹了。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就把他从我的微信好友里移除了,免得我看见他的名字和头像就伤心。
写到这里,我的眼睛早已潮湿了,这些曾经是生龙活虎的战友,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当今社会,人人都在追求幸福,可是真正的幸福,不就是平安和健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