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与同村的、也是邻居的初中老师杨英杰先生在一次闲聊中,谈起儿少那段懵懂时光,突然想起另外一个初中老师“束老师”(居然不记得她大名了),并问能不能找到她,真的好想见见她。杨老师当即表示“可以”,还说他与束老师是高中同学……从此,我便热切地等着这一天的早早到来。
今年5月15日下午一点多钟时,突然接到杨老师的电话,说下周五束老师从合肥来宣城参加一个什么聚会活动,问我有没有时间见见。躺在床上午休的我,立刻弹簧似坐起来,妻子看到我这样少见的举动,一脸的惊诧:“什么事啊,你这样激动?”我瞅了一眼说:“你不懂的!”。是的,她怎么可能懂?分别四十五年的师生情,只是我从没与她说起过。
青年时期的束老师
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我脑海里总是在回忆四十多年前那段的难忘时光:1978年秋天的时节,正在读初中二年级的我,在为一件事情纳闷:为何连续好几节英语课没有老师上堂?又一天上午,如往常一样,一阵叮叮当当的上课铃响过,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后来知道是一节无教师的英语课后,同学们又恢复了课前时的嘈杂。正在我们肆无忌惮、七嘴八舌聊得的十分开心时,突然一声干咳——那个人人熟悉、个个惧怕的干咳,让我们立刻安静下来。这时我看见,“高大威猛”(当时我们私下的感知哟)的校长许律根领着一个大姑娘走上了讲台:“她就是你们新来的英语老师,姓束,以后你们就叫她束老师吧。”说完,许校长便转身出了教室的前门。此时,教室里几十双少男少女的眼光齐刷刷地盯在了束老师的脸上,我分明看见有些羞涩的束老师本是红扑扑的脸蛋更红了,像那深秋熟透的红苹果。
说实在的,我不喜欢英语,好好的中国人,为什么非得要学那费劲的洋话?所以几乎每节英语课时,我的注意力总是不集中,而心里总是想着“束老师长得真好看”,眼里总是晃动着她那一身绿军装后两根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后来的日子,我总是看见束老师跟我们班学习成绩好的女同学艾家美走得特别亲近,后来我还知道,原来她是住在艾家美家的。再后来,大概是一年多的时间吧?我不知道束老师是什么原因、具体什么日期离开我们的,但多少年后我依然牢固地记得她与艾家美并肩走路的背影——四根又长又粗的黑亮亮大辫子,总是在我青少的脑海里甩动、甩动……
束老师(右二)与同事、学生在一起
今年5月23日上午十点左右,再一次接到杨英杰老师的电话:束老师周五下午到宣城,我们三点钟之前去高铁站接她,还说另一个同学后国宝专程开车,与束老师闺蜜一样的学生艾家美一同去迎接……提前来到高高的宣城特色的高铁站台上,与十多年未见面的艾家美一阵寒暄后,我们师生四人共同的话题自然都是围绕束老师的,当然还有那个特殊年代的相关的人和事,细心的艾家美还时不时地与束老师通话,生怕有什么闪失而误了接人的大事。
“到了到了,束老师到了”,不知什么时间,性格温和的艾家美突然急急地招呼起来。我们师生四人似乎有些手忙脚乱,纷纷奔向高铁出站口。“束老师!”,还是艾家美第一个迎上前,一把紧紧拉着了束老师的手。“束老师!”,我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喊着。还是那副身材,还是那种个头,但一副茶色眼镜的背后,却不见了那熟悉的脸庞。可声音还是那么有磁性,跟当年读英语单词的发声一模一样。一时间,我们师生互视对方。“束老师!”,我似乎看见茶色镜片后溢出了柔弱的泪光,这是我们当年那个无比青春美丽的束老师吗?我想,她也一定会觉得,这些当年懵懂的青少怎么就变成脱发谢顶的小老头了?我们彼此都在感叹岁月匆忙、岁月无情……但很快,我们都被相逢重聚的喜悦所包围,尤其是艾家美,她就像是我们中的代表,与束老师相拥着,诉说着彼此离别后的思念与感受。
右边是束老师
雨开始下起来。坐在车上,我们共同的话题当然也是束老师关心的人和事。根据束老师的意思,其实也是杨英杰老师事先设计的线路:直奔麒麟山下的其林小学原址。车过城北,我们指着面目全非的街道,怀想着曾经的往事。雨越来越大,当我们来到水阳江边的庙埠海棠湾附近时,窗外的雨已是瓢泼而下了,可丝毫没有减轻我们对往事回味的兴致。雨在下,车窗外一片模糊。后国宝开车的速度明显减慢,尽管刮雨器不停的左右摆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我也难看清前面的路。好在后国宝一直没有离开过其林村,面对城北高新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道路,他还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其林村村部。可村部的办公房在哪?曾住过束老师的艾家美家的老屋在哪?而靠山而建的其林大队初中教室又在哪?哦,拆了、拆了、都拆了,连家住麒麟山北的杨英杰老师都不知道老校室是什么时候拆掉的。我手拿特意带上拍照的尼康数码相机,一种无限的惆怅与失落涌上心头。雨还在下,如注般地下。车在其林中学的旧址边停留。我们明知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没有了,但还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那片土地——那曾经书声朗朗的天空、那有我们师生梦想的校园。我不知道,此时束老师会不会与我们想的是同样?还是杨老师说的好,老天爷是在故意下大雨,让我们看不清,为的是束老师再来一次故地重游。
晚间聚餐上,作为东道主的艾家美,她爱人和她三哥、三嫂、四哥、四嫂都来了,他们都说想看看四十五年前的小束老师。像久别的亲人,束老师与他们拉家常、说往事。一方说愧疚,当年农村条件差,没什么好招待,怠慢了小知青;一方道感激,那不削皮的土豆、那香喷喷的红薯今生难忘……因为明天束老师要去宁国参加同学聚会,晚饭后我们就送她到预定好的一家宾馆入住。临别时我们都有许多想说的话,但归根结底的主题就是一个:期待下一次与束老师的宣城再相逢。正在彼此难舍难分时,我万万没想到,束老师突然回身,展开双臂,给我一个热烈的、大大方方地拥抱……
束老师的小外孙女
好像是第二天吧,我被莫名其妙地进了一个微信群,名曰“群聊”。仔细一看,群主竟然是我们的束老师。老师还说,这样好了,虽然我们合肥-宣城两地,有了这个群就方便多了。在这个新建的“师生情”群里,我看到束老师在回合肥的途中写下这样的一段文字:“宣城县团山公社其林大队中学,我人生中第一批喊我‘老师’的人就在这里。时隔45年他们还能记起我这个曾经的、短暂的‘代课老师’,真是激动……坐在后国宝的车上,大雨中我们说笑着奔向我们曾经的校址……看着这面貌全非的地方,往事犹如就在昨天清晰可见。虽然林场、校舍、山岗、松树都不在了,但没变的是这块土地,它承载着曾经住过这里人的记忆。看着雨中的校址和我居住过的艾家住址,想起当年每天必走的松树林中的羊肠小路,想起这里朴实的人们对我的关怀,想起这帮学生们的可爱、调皮的模样。忘不了那个年代,它深深地根植于我的心里……”咀嚼着老师带给的我美食“公和堂”狮子头,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老师发自肺腑的感言,仿佛时光又回到了青春的麒麟山下。
后来我没有经过群主的同意,擅自将群名改为了“师生情”。束老师十分谦虚地说,过去我们是师生,现在是朋友了,一时间群名便再一次恢复了“群聊”这个自带的名称。这怎么行?没有群名不等于无名之群吗?那不相当于“无名之辈”。嘿嘿,我便又一次擅作主张,采取民主口头投票的方式,以少数服从多数的理由将群名命名为“其林中学”(那所令我终身难忘的母校),束老师对此的态度是没有态度。嘿嘿,没有态度就算默许了吧。
束老师(右)与艾家美的合照
此后的日子,每天一大早,束老师、杨老师和同学们都在“其林中学”这个小群里相互问好,师生之间其乐融融。特别是在我的要求下,新入群的同学都要晒上自己两张照片(一张早年的、一张是近期的),就更加活跃了群里的气氛。束老师也晒出了自己的青春之照,特别是她难得的素颜照,看上去是那么的亲切,让我们师生的距离更近了。后来,束老师还在群里告诉我们,她是1979年秋天她离开其林中学后,先是去了团山中学,而后进入宁国水泥厂,1985年调回宣城,在宣城教育学院工作,直至2009年在宣城职业技术学院光荣退休,而住在合肥市是为了带她心爱的小外孙女。
如今的小小“其林中学”群,束老师在精心打理。同学们无论遇到什么困惑、问题、矛盾,束老师都会在第一时间里出现,并及时帮助解决、调停。“其林中学”群,让我们感受到家的温暖和温馨。“一张张熟悉的脸,苍老了容颜;一个个熟悉的名,变得已陌生……”这首流行的歌儿仿佛在我们这儿失去了现实意义。我们是苍老了容颜,但我们不再陌生,因为我们有一个大姐一样的束老师,彼此变得更熟悉了,宛如回到了45年前的那所“其林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