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40年军旅生涯的最初10余年是以新闻为伴,采访写作成为我在那些时日的生活工作常态。采访即为调查,需要迈开双腿,深入部队,接触官兵。写作即要动笔,需要冥思苦想,伏案码字。成稿之后则要向报社投寄或亲自送稿。在新闻工作的最后一道“工序”投寄或登门送稿的过程中,我曾接触过众多部队和地方的新闻报人。
1977年5月从山西忻州千里奔赴四川广安随连队归建工程兵123团三机连从事国防工程施工。先在连队电焊班,后当文书。1978年10月调往团政治处当新闻报道员。在如火如荼的真理标准讨论期间,初到机关的我有一次被指派为部队党委中心组讨论学习做纪录,后根据纪录整理,写成一篇题为《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才是真正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新闻稿,以半版篇幅刊登在1978年10月25日的《南充报》上,在部队引起很大反响。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报道员也因此一炮而红。
那时,部队领导都十分重视新闻报道工作。因为领导重视,每有重要新闻稿件,嫌通常邮寄太慢,都要派人专稿专送。往报社送稿,自然就会接触熟悉新闻报人。因为部队驻在四川广安,部队新闻稿件的主要投寄对象,除了北京的《解放军报》《工程兵报》外,地方报纸就是当地的《南充报》《重庆日报》和成都军区《战旗报》了。我与《重庆日报》老报人游仲文的那段新闻情缘就是我去《重庆日报》社上门送稿与之结识并多次见面和通信往来而逐渐形成的。
1979年9月,我写成了123团党委成员甘当普通一兵不搞特殊化的事迹新闻通讯稿。除发往《工程兵报》外,我趁部队去重庆办事的便车,征得领导同意专程去《重庆日报》社送稿。那时,部队驻在广安,距离重庆200多公里路程。工程兵54师在重庆市区两路口设有一个招待所。因为全师2万多人在驻,每天进出重庆办事繁多,招待所里终日喧闹,人声鼎沸。时常采访中转送稿,我也曾是这里的常客。那天进城,我是乘坐团里解放牌卡车,我与团政委石可茂同行,他坐大卡车驾驶室,我与其他几位坐在篷布遮盖的车厢里,翻越华蓥山,一路巅簸,5小时行驶才到重庆。当天下午几经打听我找到了处于重庆下半城储奇门附近的解放西路66号《重庆日报》社,接待我的是报社政经部一位中等身材,清瘦干练的老编辑。当我面呈稿件自我介绍之后,他面带微笑介绍:“我叫游仲文,你就叫我游编辑。稿子现放这里,请放心,我待后处理及时告你。”我初次登门,看到老编辑如此热情,使我顿感轻松愉悦,连忙道谢,并很快告辞。
从报社返回后,我又陆续往《重庆日报》社游仲文编辑寄过几篇新闻稿。时隔不久,我就收到了游编辑的回信。这封出自老报人的亲笔回信,我一直珍藏保留至今,现于全文照录如下:
胡汉平同志:
寄来的三件稿收到。有关保护军婚方面的宣传稿,我们将慎重研究。有的情况是内外有别,我们地方报纸不宜刊登,有的是军纪与法律似有矛盾,宣传上应如何处理,还待研究。
上旬,我出差去成都一段时间。今后也可能出去采访。因此,以后来稿最好就写编辑部,分发稿件的人会将部队来稿送给我的。如系急稿,信封上写私人名字,他人不便拆阅,恐怕耽误。
近来版面总挤,部队来稿刊用较少。你前寄来备用稿,版面稍空时当可挤出一、二件。
握手!
游仲文
1979.10.30
收到这封来信大概是几天之后的11月初。游编辑果然践诺,反映123团党委成员不搞特殊化事迹的《他们都是普通一兵》新闻通讯稿,在1979年11月9日的《重庆日报》第三版“党的生活”栏目全文刊登,占了整版篇幅。因为这篇报道点名提到了团里几位主要领导身先士卒率先垂范的模范行为,获得了官兵的广泛好评,也为部队上下平等的官兵关系注入了更加新鲜的丰富内涵。
当年,我与游仲文编辑交往接触时,他看上去清瘦干练,一副五十来岁颇具知识分子气质的样子。而我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军人,冒失登门,他没有任何不悦之色,而是热情相迎并认真对待处理我的稿件,甚至还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亲笔给我回信,实在让我感动。更让我感叹那个时期如游编辑这样的知深老报人对待后学的殷殷情怀。
一直以来,对于《重庆日报》游仲文编辑与我的这段新闻情缘我总感恩在心,从未与外人言及。游编辑在我的印象中只是一个“约莫50来岁,清瘦干练,知识分子模样”的刻板形象。最近,当我萌生想用文字记录这段新闻情缘的意向后,我特意去百度查询“重庆日报游仲文编辑”条目,关于游仲文的介绍赫然在目:游仲文,笔名学炎,字退之,1923年生,中共党员,四川自贡人,大学本科,主任编辑。曾为《重庆日报》《重庆晩报》记者、编辑。代表作品《双福轩笔记》、诗文集《春来鸟能言》。重庆市管副厅级离休干部。2004年病逝。
这是一位建国前就参加革命工作的老报人。当年我们相识时,他已五十有六了。一位老人,一位长者,一位前辈,如此礼贤下士,如此平易近人,如此温暖人心,怎不叫人崇敬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