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明城墙东南角楼,座落在喧嚣的东二环路边,地势较高,城墙巍峨。
角楼的东侧就是护城河,风吹过,河水涟漪,柳条婆娑。角楼脚下就是铁道,进出北京站的火车都由此经过,几分钟就是一趟,汽笛声不断。历史与现实,静止与灵动,自然与人文在这里实现了有机结合。
然而,1987年在此修建立交桥之前,这里还是一片郊野风光,小河纵横,树木成林,周围庙宇林立,一派古城的旧时景象。
明人有诗形容道:“文明城(崇文门)外柳荫荫,百转黄莺送好音。行过御沟回望处,风景楼阁五云深”。可见,当时这里有水有楼,花鸟与楼阁并存,风光绮丽。特别是南来的漕船,沿着大运河缓缓西行,沿着东便门的护城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儿,然后向北流去。站在通惠河边,可以领略到船身帆影倒映水中,楼台亭阁,上下呼应的景象。这里还可以看到通惠河上的大通桥,以及桥下幽深的河水。有一首竹枝词说得好:“蟠桃宫里看烧香,玩耍沿河日正长。童冠归来天尚早,天通桥上看漕粮”。
这里说的蟠桃宫,指的是东南角楼南侧一座道教宫观,供奉的是王母娘娘。庙宇不大,但是山门、大殿和钟鼓楼样样齐全。大殿内塑有来祝寿的各路神仙,阵容强大,仙风阵阵。蟠桃宫建于明代,清康熙年间重修,以后不断修缮,已然跟明代初建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王母娘娘的生日是在每年的三月初三,届时,会举办庙会,以示庆祝。于是,就拿祝寿时的蟠桃做了观名,俗称蟠桃宫。
蟠桃宫虽然不大,但是香火很盛。一来这里风景好,宫观独立在护城河边,云彩天光,水天一色,上下呼应;二来王母娘娘的功能均与生活有关,不是求子就是求婚姻,兼求财。所以,有了广泛的吸引力,成为春季北京地区最热闹的庙会。
说起三月三,这是一个古老的节日,称为“上巳节”。杜甫曾专门作诗,题目为《丽人行》,记述了唐代长安城上巳节的热闹:“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全诗尽写曲江春游的情景,场面宏大,荡漾着艳丽的脂粉气。诗中着力写丽人,是因为上巳节又被称为女儿节,大量仕女涌出城门,去城外的河边戏水、游玩。在南方,还有女子赤足水中,尽情濯足,争抢浮蛋的习俗,借以表达祈子的愿望。毕竟,水象征着生命,这对于担负传宗接代重任的女性来说,关系尤为亲近。于是,才“长安水边多丽人”了。
三月初三之际,天气和暖,百花盛开,万绿丛丛。民间的上巳节活动不仅吸引了仕女们的戏水,同时也为文人士大夫的吟诗聚会创造了条件。早在唐代之前,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上巳节,书圣王羲之,就在他的家乡浙江绍兴兰渚山下,以文会友,曲水流觞,写出了”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那天,他邀请了谢安等四十几位朋友,在会稽山阴的兰亭雅集,饮酒赋诗。事后,王羲之将这些诗收集一起,编成一部诗集,作为这次活动的纪念。他还特为这部诗集写了一篇序,就是以书法闻名的《兰亭集序》。遗憾的是,这部诗集却未能保存至今。这篇书法名篇受到历代文人的追捧,被唐太宗称为“尽善尽美之作”。传说唐太宗十分喜欢这部帖文,甚至把它带到了棺墓里。
在杜甫写《丽人行》这首记述上巳节的诗作时,北京远非大都市,只能算是一座边陲小城,也就未能赶上三月三的热闹,更不曾留下王羲之一代文人饮酒赋诗的雅事。
唐代以后,上巳节因与清明节的时间较近,而且也有踏青、郊游的相近习俗,因此,渐渐地,上巳节就融入进了清明节之中,丰富了清明节的民俗活动。
几百年后,明朝在北京定都。上巳节的传统已然发生了很大变化。三月三的活动,虽然与清明节合并,可生生不息的生命活力不好代替。于是,就在东南角楼南侧,建起了蟠桃宫,作为生活期盼的表达场所。上巳节的传统,得到了新的展现。
蟠桃宫庙会,作为春天京城的最大庙会,受到了世人的欢迎。离得老远,就传来祭祀乐器的嘹亮响声。宫里,香火缭绕,人头攒动,络绎不绝。宫外,“了无市聒,春波泻绿,峦上铺红;百戏竞陈,大堤入曲;衣香人彩,摇荡春分,凡三里余”。(震钧《天咫偶闻》)。路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吃食摊儿,以及临时支起的茶棚、酒肆、表演各种杂耍的场子。各种民间花会的表演更是丰富,场面十分热闹。
庙会期间,护城河里涨了水,以供游人从崇文门乘舟前往,同时,还有供骑乘的毛驴儿以代步。
沿河南岸,正是桃红柳绿、青草茵茵的季节,为郊外踏青的游人提供了优美的环境。年轻人在这里表演车技,小朋友们来回跑着放风筝,人们呼朋唤友,从四九城赶来,以给王母娘娘礼寿的名义,来一番踏青春游的畅快体验。正像有人写诗记述的那样:
“正是兰亭修碶节,好看曲水丽人行,金梁风景春如画,不枉元宫号太平”。
蟠桃宫又号:“护国太平蟠桃宫”,此为蟠桃宫的全名,正号。1960年,蟠桃宫庙会停办,1987年,蟠桃宫被拆除。如今,从东南角楼下经过,在路边的街头花园里,还可以见到一座秀美的双层顶的古亭,内竖一石碑,此为“护国太平宫碑”,记载了蟠桃宫的历程,以及当年庙会的热闹。
环境虽然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人们对这里的庙会依然眷恋。如今,每年春天,在东南角楼的城墙下,总会举办小型的集市,通过出售花草、衣食、手工艺品等民俗用品,作为对当年三月三上巳节热闹的延续。
2024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