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摘抄

程为本:碗 局

作者:狂野帅哥   发表于:
浏览:1次    字数:8051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5篇,  月稿:55

  她从碗架上拿下一个碗,扬起来,对着灯光照照,看看那碗上是不是有瑕疵或者裂纹什么的,然后自己付钱,自己收钱,还打个小票,将小票放进碗里,连碗一起又放进拎包里,买碗的过程就算结束了。在放进拎包的那一刻,她一定要将拎包掏了又掏,看了又看,生怕包底漏了,不要碗一放进去,就“啪”的一下掉到地上碎了,或者那包里有石头一类的坚硬之物,把碗给碰破了。她希望碗是安全的。她甚至觉得碗的安全比她人的安全还重要。这一切做好之后,正好下班了。

  木槿其实就是卖碗的,她在这个商场里当售货员。

  那些碗啊筷啊还有桶啊,不仅码放的整齐,还又特别干净。因为上架前,木槿都要将它们认真擦一遍。这一擦,就让那些器具放出洁净的光芒来,在节能灯的照耀下,能映出每个人的面孔。有时,木槿要是随身忘带小镜子,就会在那碗架前走一走,站一站,从那些碗壁上看看自己娇好的面庞。虽然美丽的模样有点变形,但是习惯了照镜子的她还是感到很满意。

  现在,木槿买好的那只碗,并没有立即装进包里去,随手放在柜台上,让另一个要买碗的人拿在手上问:这碗多少钱?在得知价格不贵的情况下,收到包里去了。木槿说这碗是我买好了的,你到碗架上挑去吧。

  我就挑这只。那人说着就要付钱。

  钱我付过了。木槿的意思是说你不能动,它是我的私有财产了。

  那就付给你吧。那人丢下钱就走了。

  你难道还要抢我的不成?木槿有点恼怒,心里这样想着,就朝着那人紧走几步,又忍住了,想想那样的碗有的是,自己再去拿一个就是了。

  木槿又走向了碗架,拿起了一只,还在碗沿上敲了几下。这一敲,青花瓷碗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琴音,好听,舒畅,像拨动了自己的心弦。木槿舒了一口气,清晰地想起了刚才那人是她一个小区的居民,有些面熟,但从未有过交集,心里想,哪天我会碰到你的。碰到了又怎么样呢?她回答不出来。

  这场没有纷争的纷争,让对面电器专柜的姚萍看得一清二楚,她跟木槿原是好姐妹。因为一件小事,闹起了矛盾。虽然木槿早就忘了,可姚萍还是有些纠结。

  在大运抢走了木槿饭碗的时候,姚萍一直注意着木槿的脸色和神情,看她会不会跟大运吵起来或者打起来,若是吵起来了或是打起来了,自己又该怎么办?现在大运很轻松地买下那个碗走了,姚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早在木槿买第五个碗的时候,姚萍就警觉起来,她觉得事有蹊跷,这个木槿,最近天天买碗,还是一个号的,也不多买,一次一个,为什么呢?

  她先是想起了娘家一个邻居发财的事,前不久卖了一个碗,也是青花瓷的,说是前清的,卖了80万元。她母亲跟她说:都说那是古董,其实我看也是挺鲜艳的货,刚出窑的一般,看不出是古董来。这话现在清晰地在姚萍的耳边响起来,挺鲜艳的货,不一定就不古老,或者,也有人将新鲜的货当成古董买了。反正木瑾如此连续不断地买碗,肯定有名堂,于是她跟大运讲了一通。

  大运说,如果是古董,或者能卖出古董的价,那个叫木瑾的人为什么不多买一些呢?

  “她聪明就聪明在这儿”。姚萍说。大运相信这句话,因为姚萍是多么有心计的人啊,她说木槿聪明肯定就聪明。

  于是,在木瑾第七次买碗的时候,大运去“抢”了那只碗。

  大运兜兜转转地来到省博物馆,他要找专家给鉴定一下。

  博物馆的古老建筑让大运生出恐惧感,他不敢走进去。不过有块衔牌让他心跳放缓了一些——“市文物鉴定站”。这个“站”字一点都不生分,因为小区门口有这个站那个站的,比如生育服务站、快递收发站等等,他都进去过的,所以“站”的牌子比“馆”的牌子亲切。不过眼下鉴定站的门是关着的,四周看不见一个人。只望见在一排半人多高的绿植篱笆那边有一阵青烟升上来,飘飘渺渺,他判断可能有人在那里吸烟,就箭直走了过去。果然有个瘦老头子如一件古董一样在那地上盘腿而坐,眯着眼睛正享受吞云吐雾的快乐。尚有几步远的时候,瘦老头子突然睁开眼睛盯住了大运,大概觉得大运不是什么坏人,就又将眼睛眯上了,大有不屑一顾的味道。

  大运看着瘦老头子似乎有点面熟。瘦老头子胸前别了一个小小的牌子,青花瓷的,牌子上只有“牛本未”三个字,这让他想起了什么,牛本未?对,在电视上看到过,也听人说起过,好像是个瓷器专家。于是伸起食指下意识地指了指那个胸牌。这一指,把老头子指乐了。牛本未很诙谐地说:嘿嘿,我自己制作的,也是我自己戴上去的。他们不让我戴,可粉丝们要我戴,现在的事情就这么奇巧,世界靠闯,名头靠抢!当然喽,本老头子还是主张谦虚一点为好,平时是不戴的,今天来这里有事才戴。大运急于自己的事,不想听下去,特意干咳了一声,掏出烟来递给牛本未一支,直接问了一句:您是牛专家?老头子收住话题,点点头又摇摇头算是回答,接过香烟说:你来这么一个地方干什么呀?

  逛逛。

  逛逛?这有什么好逛的?啥也没有。

  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的房子,怎么没看到几个人呢?

  人嘛,在忙着搬迁呢。这么好的黄金地段,应该让给开发商做房子赚钱嘛。牛本未重重地扔掉烟蒂。大运立即又递了一支过去,两人都抽上了。

  妈妈的。牛本未骂了一句,不知骂谁。没有事?牛本未递回一支烟给大运,大运接住了。肯定有事的,你说吧。

  大运就把来意说了。牛本未听完后解释说,博物馆和鉴定站的专家都不会为个人做文物鉴定的,你白跑了。

  停了停,牛本未问:你难道有什么好东西吗?大运说有一个青花瓷碗。牛本未眼睛亮了起来,然后又诡谲地一笑,你能有什么好货?大运眼神暗淡下去,再没吭声。牛本未觉察到了面前的男人有所不悦,就又倾了倾了身子,向大运坐近了一些说,你有青花瓷碗,新买的吧?大运没有回答。牛本未沿着自己思路说了下去:现在收藏的青花瓷,好一点的是清初的。听到这里,大运想起了姚萍说的那个80万元的碗就是清初的货,神情振奋了一下。牛本未接着说,往前就是明代的了,好货不多。只有元代的,元青花,那是好东西。大运又振奋了一下。知道吗?宋代没有青花,大概宋人不喜欢那种花色,所以在文物中见不到宋青花,如果你有,那就填补了空白。大运重重地振奋起来,他把一只手插进了拎包里,捏住了那只碗,一直没有抽回来,他希望它是宋代的。再往前是唐代,唐代有青花碎片的留传。那是在烧窑时无意中出现的。但那时的花色偏点蓝,不够青,素了一些。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宋代断层了,没有传承下来,但到了元代,元青花……

  大运一直是振奋的,他从没听到过这么多关于青花瓷的说法,云里雾里,分不清是真是假。但他很肯切地对着牛本未说:你是专家。牛本未还是没有接腔。大运说:博物馆鉴定站不搞鉴定,那要专家干什么?牛本未说:鉴定嘛,就是一个说法。专家们只为单位鉴定,为新发掘的文物鉴定,当然还会为案件纠纷、司法需要作鉴定……

  那为什么央视还办了“鉴宝”节目呢?

  牛本未回答不出来,他好像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大运又说,给钱你鉴定吗?牛本未说,严格来讲也不行,除非熟人帮帮忙。你是不是专家?牛本未仍然不接腔,牛本未不好接腔,他是“专家”又不是“专家”,既没有文凭,也没证书,更没从事过文物工作,他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回迁户,曾在景德镇烧了70多年的窑,早已退休了。他望了一眼鉴定站紧闭的大门,自言自语地说:那里一共有三个瓷器专家,都做过我的徒弟。听到这,大运屏住呼吸。牛本未又自言自语地说:我跟他们说过,凡是拿着瓷器哪怕是一块破瓷片来的,都要认真对待,都可能是有背景的,不然谁愿意花工夫跑到这里来对不对?所以要认真对待。有背景,是指那送来的货有背景,不是指人。人家不会将一件新家伙拿来让你看的。我的那几个徒弟做到了。大运的呼吸急促起来,插在拎包里的那只手已经汗渍渍的了。他觉得遇上了高人,这个牛本未的每句话都让他特别紧张,又特别受用。“拿来的都是有背景的”,这句话好,是个好兆头,专家说有背景就有背景了。“鉴定,就是给个说法”,他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专家给了说法,就是文物,其余的不用管它。于是他对着牛本未说:“那你给我帮帮忙吧”,说着,他打算拿出一条烟来,做为鉴定费,可又舍不得,100多元呢,是刚才路过省卷烟厂的时候,正巧碰到厂方做活动,他图巧买了一条,还是白纸包的哩!于是他给自己临时定下了一个规矩,如果牛本未说那碗是只好碗,值钱的碗,或者说起码值得收藏的话,那么这条烟就送给他了,否则,就不送。因为牛本未刚才也说了,除非熟人帮帮忙。既是帮忙,就可以不计报酬,这是传统。一个搞文物的人是应该最讲传统的人。大运这样打定主意后,就将那碗郑重地拿了出来。

  碗一旦拿出来,两个男人的眼睛都闪亮了。在这绿地上,一只青花碗是特别显眼的,青花是青的,白瓷是白的,青青白白,异常分明。还又小巧,那碗口是标准的圆形,线条流畅,厚薄均匀,艺术美全在那道圆上。“好货”!牛本未说。大运盯住牛本未,裂开了嘴,说不出话来。牛本未习惯性地把碗立在掌心上,看了一会,接着用一个食指击打碗沿,那碗就一边摇晃一边发出好听的琴音来。好货,景德镇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还是老矿的料,说不准是要以此创名牌的。牛本未又这样说了一通。

  大运骤然紧张起来,不仅仅因为牛本未接连说了两声好货,还因为他看到碗在牛本未的手上左右摇晃,生怕掉下来碎了,所以大运特别紧张。想想这是在绿地上,是长满青草的泥土地面,老头子还是坐着的,即使掉下来,也不会碎的,这才放下心来。

  值钱吗?大运问。说着就把手伸进拎包里去了,触到了那条白纸包的香烟。

  你买了多少钱,就值多少钱。牛本未笑眯眯地回答,然后站起身来,他要活动一下筋骨,同时也给大运一个不想再说下去的神情来。

  大运黯然神伤,收起碗来,放进包里,将包裹裹紧,转身往回走了。

  大运是不喜不恼离开博物馆的。

  刚一离开,就过来一群人将牛本未围住了。

  大运给姚萍打了电话,说了在博物馆的经过,说了那个牛本未给他的印象。姚萍接腔说:别说了,看抖音直播吧,你说的那个牛本未,没错,一个瘦老头子,好像正在鉴定站的绿地上,就是现在,做我市“好宝节目”的实况录制,巧了,他手里有一只青花碗,跟我们的那个很相像,你抓紧看吧,是不是他,如果是他,你把那条香烟送给他,再让他做鉴定……挂了啊。看完抖音后再联系。我今天就不午睡了。

  大运打开抖音,果然是刚才的那个牛本未,正在讲解青花瓷的发展史,手上还拿了一个碗。他把那碗像耍流星般地翻来覆去,玩成了一朵花,碗像粘在他手上一样,怎么也掉不到地上去。随着讲解的深入,还有那碗的不断翻转,大运越看越觉得牛本未手上的碗就是他包里的那只,是跟他包里的碗调了包似的。这时他听到牛本未举着碗说:康熙时期的,官窑,是青花瓷的鼎盛时期,这只碗目前市场价不低于160万,还有升值的空间。我的天哪!大运被160万元吓呆了,他不等直播结束,就慌里慌张地打电话给了姚萍。姚萍说,你不用说了,我也看到了,你赶快回到博物馆那里去找他,当着抖音的面,他就不好意思不说真话了。

  大运再次赶到博物馆的时候,博物馆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下午,姚萍要大运当着她的面再详细分析一下牛本未说过的话和表达过的神情,大运说我已经当你的面重复过两遍了。

  姚萍想了想说:我认为有些专家看古董,也是雾里看花,看不准。

  大运说:老牛好像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姚萍还是坚持认为现在的专家也不一定“专”,就连夜回了一次娘家,给碗邻居看。

  邻居对着碗解释说,其实他也是不认识古董的。卖了80万元的那个碗,是他一直收着的祖传的货。也是那天来了一班客人,客人中有玩古董的,他说那只碗是清盛期的货,然后就卖了80万元。你这只碗嘛,邻居又把碗翻了两翻接着说,依我的经验看,不像古董,没我家那只碗的光泽,更没有清朝的感觉。

  听完娘家人的介绍,姚萍有些沮丧,心想,木瑾为什么接二连三地买它呢?总归是有名堂的,这样想着,一夜不曾合眼。一早起来上班,精神有些恍惚,不经意地打开了手包,包里的硬币洒落一地,她只好一枚一枚地捡起来,那是她买早点的钱,有意攒着的。她觉得付现金比扫微信好。扫微信,一毛一毛的都给了。付现金有时能够省下一点点。比如几元几角,那几角可能就不收她的了。随着硬币的捡起,她的记忆打开了:硬币卖钱。那是两十年前的事了,她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个骑自行车的人到处上门收硬币,那人用五元钱买一枚五分的硬币。她好奇极了,说怎么会有“钱买钱”呢?当她问为什么用五元钱买五分钱、不是吃大亏了吗?大人们没有理睬她。随后就听到人们纷纷扬扬地说,那硬币里有金子,差不多有1克呢。现在1克金子价值400多元。那人5元买,赚大了。这就是当年为什么“钱买钱”的答案。现在想来,姚萍恍然大悟,木瑾买的碗里一定含有金子,甚至有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她进而想到,一只小小的硬币都有一克金子,那么一只碗多大呀!怕不是有10克、20克?谁知道呢?谁都不知道。很多事情不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吗?造钱的人当时都不知道钢镚里有金子,那么和泥巴造碗的人就更不知道碗上有什么东西了,那么木瑾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让她那么发疯的买碗?当然木瑾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碗上是不是真有金子或者其他更值钱的东西。于是她让大运又带着那只碗去了一个高校的物理化学实验室。

  实验室的报告单很快就出来了。上面写着:不含特殊物质,更没有什么金子之类的,很普通的高岭土制作的一只小饭碗。不过,质地确实很好,坯胎、白釉,还有碗壁上的常青藤的花纹,都无可挑剔。

  因为那只碗在化验检测时,需要取样,从而敲下了一个缺口。大运拿回了一个缺了口的碗,觉得特别难看,就把它扔了。之所以扔了,是因为在敲下那个缺口时,他电话问过姚萍的。姚萍说:敲就敲呗,只要检测出真假来,敲破一个碗有什么了不起?这里还有的是。所以他就扔了。

  然而大运还是让姚萍骂了一顿,她骂他不该扔了,毕竟花了2元钱。还骂他应该多去几家鉴定检测机构,某一家是靠不住的,毕竟真正的专家不多,多去几家,碰到真专家的机率就大一些。大运被骂得心服口服,就再也没有露面了。

  在木瑾第九次买碗的时候,姚萍再也忍耐不住了,她的想法越来越重,除了怀疑那些专家检测鉴定有误之外,更怀疑木瑾一定有重大信息瞒着大家。她决定向经理报告。经理说过:要随时掌握商场的新动向,比如顾客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哪个类型,哪个品牌等等,都要掌握。她觉得木瑾老是买碗,算是一个新动向。同时,木瑾虽然是营业员,在买的问题上,也是一个顾客。这就符合经理所说的“顾客新动向”了。姚萍走进了经理室。末了,她跟经理又补充一句说:买的时间点也很特别,总在快要下班的时候,上午。这个月她都是上午的班。

  姚萍出去了,经理还在办公室里想着姚萍的话。他的思绪被姚萍一五一十的挑提起来,像乱麻一样在脑海里缠绕,越缠越紧,越绕越乱,疑点就越来越多,然后又“啪”的一声断了。思绪断了,脑洞大开。他觉得哪天要让木槿也来趟经理室。

  木瑾这是第一次走进经理室,有点不自在,上班一个多月了,经理要有什么事情,都是在公开场合下说的,现在却要弄到房间里来,干嘛呢?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显得有点别扭。尤其是室内亮度太大了,很不适应。本来天然的亮度就够了,这是二楼,不比一楼,还又开着灯。木瑾让过分的亮度弄得忐忑不安。

  木槿的心还在急促地跳着,经理却也找不到话说,他在打着腹稿,不知道怎样开口。虽然平常口若悬河,今天却意外阻塞了。他知道,平日里是布置工作,安排任务,都是套话多一些,顶多加一些好听的话,好讲。现在是要了解对方的反常表现,又是一位女同志。女同志很敏感,有的还得罪不起,所以经理迟迟没有开口。想的问题多了,经理就随着惯有的思维走势说了声“还好吧”?但是语气明显不对,干巴巴的,好像在审讯。木瑾听见这三个字,认真思考起来,不知道经理是问她哪些方面还好和哪些方面不好,看着经理,生怕回答错了,只好谨慎地问了一声:经理,您是指哪个方面的还好呢?

  经理被呛得难受。这怪不得木瑾,是自己没有表达好“还好吧”三个字的含义。

  哦,随便问问,那方面都行。经理又这样说了一句。这句话复杂得把两个人都卡住了,“那方面都行”,话题太广阔了,漫无边际。木槿只好木木地看着经理。经理知道木槿没有放松开来,觉得不好说下去,只好勉强地端起茶杯来喝水,木瑾立即去给他加水,想借以稳定自己的情绪。但茶杯是满的,经理刚才已经加过了,这让木瑾更加手足无措。

  经理拼命吸了一口水,烫!不敢咽下去,也不好意思吐出来,含在嘴里,难受得很,脸都憋红了。木槿觉得经理的神情不对,以为在恼她。恰在这时,那边书架旁的落地大钟“当当当”地敲了十二下。木槿说:该下班了,孩子在家盼着我呢。没等经理开口,她就急忙忙的跑下楼来。一下楼,木槿就轻松起来,看到姚萍,就像大赦后的犯人看到亲人一样高兴地喊了一声:姚萍姐,还没下班哪。姚萍,虽然心机有点重,其实也不坏,听到一声姚萍姐,心结就解开了,说:这不等你一起嘛。

  经理紧随其后,来到一楼,远远望见木槿又拿起一只碗,亮了亮,放进了包里,付款,收款,打了小票,走了。接班的人正好赶到。姚萍给经理抛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我没说错吧。

  人在恼怒的时候,可能顾及的东西就少了很多。经理堵住了木槿,但还是勉强地堆起笑脸来说:你又买碗了?

  是的。木槿看到现在的经理满脸堆笑,也就笑了,高兴地回答。

  干嘛天天买碗呢?

  买给我儿子呗!木槿有一种幸福感,又补了一句:还配了一把勺子呢。木槿打了一个告别的手势,还望了一眼萍姐,就快速离开了商场。

  经理和姚萍还是没有完全听懂木槿的话。

  经理走向了碗架,按照姚萍的表述,想看看那是怎样的一只碗,让木槿买了又买。可是,那碗没有了。他电话问仓储,仓储人员说:没有存货了,电脑显示,今天剩下的最后一个,让木槿买走了。已经跟景德镇联系了,让他们及时发货。那边说:暂时无此货供应,建议改购其他型号的……听到这里,经理和姚萍面面相觑。

  突然有个糟糕的念头袭上心来,经理想:如果她明天不买碗呢?或者那亮碗的动作是个什么信号,而敲碗的动作又是另外一个信号,那么……,经理让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吓了一跳,联想到昨夜与岳母大人说过的话,觉得岳母是对的。七十年代岳母曾是北京一个街道的治安主任,有过一桩公案,就因为一个细小环节的疏忽,差点丢了饭碗……岳母最后自言自语地说:什么事还是多长一个心眼好啊。现在经理喃喃地对自己说:要不要报告公安呢?

  他和姚萍都期待木槿明天继续买碗,再弄弄清楚。

  可木槿的思绪却跟着包里的小碗一路回到了家。木槿想:儿子敲打碗的声音要多美就有多美,他会紧紧的抓住不锈钢的勺子,一下两下三下,碰到哪个部位就是哪个部位,然后,由慢到紧,快速的击打起来。最后,来不及时,他会双手齐下,把碗推到地上去,“啪”的一声响,碗就碎了。听到碗碎的声音,儿子会重重的“哦”一声,对她高兴地笑起来。然后就乖了,一直乖到晚上入睡。入睡前,那小嘴还嘟嘟地说:妈妈明天还买。她就答应还买。第二天,他又乖乖地等待一个上午,等着妈妈买新碗回来。自从孩子爱上了敲碗之后,保姆可以回家过夜了,木槿则可以轻松愉快地做那件事,把老公也哄乖了……木槿就这样一直生活在幸福满足之中,她那可爱的儿子,让她高兴和快乐。不说将来会不会成为一个音乐家,至少现在为她省了一大笔钱。每天打破一个碗,值!人家孩子要买小汽车,要买小坦克,那要花去多少钱呀?隔壁邻居说:他家孩子,花了800元买了一个小飞机,两天不到就坏掉了。以为是牌子不行,就又买了一个贵的,1500元,结果当天就坏了。修?修不起来。你看我木槿家的孩子,每天只花两元钱。就算天天打碎一只碗,一年下来,也才700多元,抵不上人家两天就玩坏了的一个小飞机。打吧,再打一年,就满三岁了, 就上幼儿园了。你说,这碗打的值不值?值。划算不划算?划算。所以木槿每天都高兴的买了一个碗。两元,是商场最低的碗价。她也曾想过,一次多买一些,但又怕儿子一下子就把它们都打碎了。何况每天买碗,是木槿最大的乐趣。

  现在,木槿想着明天要不要买个贵的……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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