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居鄂西南长阳土家山寨的石崇岩,是我的故乡,它坐落在齐头山脚下,虽然地理偏僻,却是我的衣胞屋场,寄托着我美好童年的无限情思和此生永远的挂念。每当春风扑扑,山桃花开上山顶的时候,便有从南方飞来的燕子,在我老屋的梁上叽叽喳喳地营巢。这时我父母一年一度的春耕农忙,也便开始了。
在我的记忆里,此时父母总是飘逸着天底下最富含希翼的眼神。从种子落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小心地呵护着,期盼着,精心守候着。种子一点点的生根,发芽,抽叶,直至开花结果,父母犹如培育自己的孩子,盯着他们一天天长大直至成人。哪怕庄稼在有条不紊的料理中茁壮成长,但父母还是要时不时地到地里田头去来回转悠,反复巡护,或许只有这样,他们心里才稍微踏实一些。这时的父母最忙碌,尤其是遇到刮风下雨,总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生怕地里的苗娃子有什么闪失,……是啊,无论怎样,他们把这些庄稼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父母常说,人误苗一时,苗误人一年啊。庄稼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依靠,是他们心底的寄托。
石崇岩的美好童年,只一晃就过完了。我长大了,读书了,工作了,进城了。大凡每个做了城里人的乡下孩子,或许都有过这样的想法与经历:就是总是希望或恳求乡下年事已高的父母,要求他们少种一点地、少养几头猪什么的,再三强调保重身体要紧。因为繁重体力劳作的艰辛,往往会使他们体力透支,日积月累,腰躬背驼,疾病缠身,若不堪言。老爸大多会有腰痛腿痛肩周炎什么的,特别是当绵绵雨季便疼痛厉害;慈母往往会有较为严重的风湿痛什么的,四肢麻木时有发生,也是雨季尤甚。所以,总是在下雨的日子,我们做子女的心里就会平添许多忧愁。劝归劝,父母嘴里答应得爽快,可心里根本就没有打桩,行动上依然我行我素,继续没完没了地劳作。纵然他们随着年岁的增长,繁重的体力农活是越来越吃力了,但他们从未放弃,只要还爬得动,依然坚择劳作耕耘。
每当收获来临,父母无不洋溢着成就感。我一直认为,收获时节农人脸上的笑容,是这个世界上最灿烂的阳光,无数耕耘的汗水终于凝聚成丰收的果实,竟然是那样的晶莹剔透!大凡远在城市的儿女们回家看看,往往父母在儿女们行将踏上归程的时候,会收拾许多时令的农土特产之类的东西。常有儿女们说:“爸,妈,还是留着您们自己吃吧,现在城里什么都有。”每当这时,爸妈的眼中便有一些失望,然后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我知道,不是怕你们没有,而是我们自己种的吃起来放心些呢!”往往这时,父母说着说着,我们眼里便泛起了泪花。妈便催促着老爸,硬是扛起一袋袋沉甸甸的东西,往车上塞个不停。
说来,就在前些年,我和爱人一起回了一趟老家,还为这事差点与父母闹了一些不快呢,至今让我想起来就十分的懊悔。妈知我们工作压力大,便准备了他们一直舍不得享用的腊猪蹄、腊香肠等,非要让我们带到城里来改善生活。我看着眼前日渐消瘦和衰老的母亲,为了拉扯我们兄妹三人成人,竟不惜牺牲了自己一辈子,从来就没有真正好好享受过一顿安逸饭,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于是,我就和妻子商量,说什么我们也不能再要爸妈的这些东西了。一来该让他们自己享用享用了,二来也好让二老从此以后少忙活。此时,只见妈默默地转过身去,用她那满是老茧的双手悄悄地拭去倍感委屈和伤心的泪水。母亲一生坚强,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从不轻意掉泪。我和妻子见此情景,心一下子就碎了。后来,母亲来电话说:“自从你们走后,天天失眠。心里实在是不好想,我和你爸忙来忙去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们什么也不要,那我们还有什么忙头?!”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从此,只要父母亲高兴,哪怕仍然无休止的劳作,养猪,种地,没日没夜的继续操劳,我们也只得顺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只有儿女们的享受,才是父母们最大的欢心。只有子女们,才是他们的一切。为了子女们,他们能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累,只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肝都奉献给了子女们。人生的牵挂,父母的恩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是我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父母劳作生产的东西,哪怕再廉价,哪怕再多余,也是拒绝不得的,那里面可是蕴藏着人间最至高无上的情感价值啊!
令人无比痛心的是,如今父母已逝,唯有形单影只的那个土家老屋,以及父母对每一寸都熟知的那几亩田地,在默默期待着它的主人归来,诉说着深深的眷恋。我们儿孙们,总挡不住无比的思念,每每归心似箭地回到这里,这里看看,那里走走......父母劳作忙碌的身影时时浮现在眼前。是啊,故乡是我们永远的根,父母是我们永远的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