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为纪念而纪念,我想还是用写作人的方式耐心书写。当白天变短,天气转寒的时候,我想最好能选择一样作为开端,它就像钥匙,打开一些想法,让我能够回想,能够故地重游,能够开启尘封的记忆,而那些记忆依然是那般熟稔而完整,所以,地平线这个名字就这样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而且愈加地具象了起来。
对于那些没有去过新疆的人来说,不会了解它的高山草原沙漠湖泊和辽阔,也不会知道它的寂静和月色,更不会知道它的黑夜和白昼、冬天和夏天,这是一个离海最远而离天最近的地方。因为自孩提时代,伊犁留于我就像是呼吸一样的存在,而地平线是我的记忆之源。那里一年四季分明,我无数次在广大到无边的旷野,看到明亮的红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升起,看到浑圆的落日也从地平线消失。地平线就像一个巨大的谜一般吸引着我,我想它一定是大地的灵魂,它的未知和神秘,坚韧的气质和独特的苍茫,我像是一个孤独的旁观者,虽时时浸淫于它的遥不可及,却对它的遥不可及一无所知。那时,我的梦想就是去追逐地平线,用尽我的一生。
像一株幼苗扎根于大地,我想我是深爱这片土地的,因为我要在这里生长。每年春天鲜花破土而出,解释着永恒的秘密。在我少年的心里,从前的梦想从未改变过。我记得毕加索曾说:我一生都想学会孩子画画的方式。但我的童年总会过去的,总会以某种方式过去,能写下来自然就有意义,比如一个家庭的欢乐和痛苦,比如那些无端飘走的白云。当夕阳落在我的身后,跨过伊犁河大桥,越过火热的沙漠,横过天边的旷野,行走在荒原戈壁,在梭梭树下唱一支歌,仿佛泥土听见了大河的心跳,天空听见了鸟儿的啼鸣。无数心事的洪流滋养着人世间的生活,还有比挚爱更重要的事吗,这是我一生能选择的自由,用一支笔写下自己的昨天和今天,别问这一切有什么特殊意义,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写下来有趣,就好像那些千年前画在山洞和岩石上的画,当时画它的人们想过要名垂青史吗?又或者你无法相信会有一个哈萨克青年在风雪之夜背着一只母山羊回家一样,而整个草原都在聆听他的脚步。世道人心,悲欣交集,一切都是可记录的,一切都是有趣的,武断的记录和有趣的描述,都是我们对美好生活的东张西望。
所以,当我再次走近伊犁河的落日,再次俯看白雪皑皑的雄伟天山,再做一次关于地平线的大梦,再去爱一个少年单纯干净的美好心灵,再去经历人生的沟坎沼泽风霜雨雪,在日复一日的白纸黑字世界里,找到了心灵的避难所。
想象一下,5亿多年前,一条小鱼出现在海洋中;3.75亿年前,一些不可思议的动物们离开水去征服陆地;1.45亿年前,德国巴伐利亚的上空,始祖鸟掉落了一片羽毛。多么美妙,生命真是一场诗意盎然的旅行。这个世界无比宽广,我们认识世界,就是接受观点,就如同我们尝试写作,也是写我们力所能及的内容。如果逆转时间回到最初的地平线,一切都会有了些许浪漫的意味,如果我还是那个追逐地平线的少年,我希望自己因不懈的追求而眺望到一条更为宽广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