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公社化时期,水利工程接二连三。
1972年初冬,我刚从当时的公社高中毕业,已是生产队地地道道的劳动力了,所以,去项城县做河工的名单上就有了我的名字。虽然以前的小河工不是没有做过,但远道去项城做这样的大河工不能说不是一件新鲜事。
到了开工之日,一路浩浩荡荡全是民工。有拉架子车的,上面装着工具、炊具、被褥、包裹;有紧随其后徒步行走的。行程八九十里,傍晚才到了目的地——当时的项城县官会公社小王庄村。一看我们的住宿之所——几天前队里派人搭的工棚,真够简易的。几根木棍交叉斜立成三角形,上面摊上箔,再蒙上塑料薄膜,周围堆上土,里面铺上麦秸,就成了所谓的工棚。准确地说,只能是庵子。
第二天去到工地,看到东方红拖拉机带的大水泵正在轰隆隆地抽水,上空架着大喇叭,河两岸用竹竿撑着的电线上隔几十米吊着一个白炽灯泡。我们的任务是把原来的河道加宽加深,工期40天。
动员大会结束后,我们到了所分的工段。其实每个排(即一个生产队的民工。在那个“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的时代,按军队编制管理是一种时尚)的工段只有一米一二的样子,只能走一辆架子车,但是狭长。十多个人只能局限在一米多宽的范围内施展手脚,足见全线人丁之稠密,真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开始是搬堤,就是把原来的老河堤往后挪移到所划定的地方,以便加宽河道。一投入战斗,每个人简直像疯了一样。三下五除二装满一车子,铁锹还没拿掉,拉车的人拉起车子就跑,一路狂奔,到限定的地方,几个人掀起车子就是一个底朝天,哪里用得着卸。一路小跑回到原处,又一车早已装满,还是拉起来就跑,用“争先恐后、生龙活虎”这样的词都难以形容。历时一天多,搬完了北岸的河堤,开始掰帮。所说的“帮”就是河坡,“掰帮”就是把河坡劈去一部分,从而使河床加宽。河坡上层的土还可以,比较松软。到了中层以下,全是黑胶泥裹砂浆,用铁锹根本蹬不动,就要先用粪叉别松动,然后才能用铁锹装。越往下挖河坡就越陡,拉车子的几个人往往要提起精神,卯足干劲,后面装车的人帮助推,甚至喊着号子,才能把一车土拉上去。
午饭从来都是在工地吃。因为体力消耗大,半斤的咸卷一顿能吃五六个,噎得只瞪眼。喝的是咸茶,哪有什么汤,更别说其他。
本来想着晚上好好歇一歇,可是刚吃过晚饭,连部(即大队)通知,因为进度稍微落后,要加班。我们只好提着马灯一起去工地。晚上的风冷飕飕的,稀疏的灯泡无力照亮脚下的工段。我们在马灯微弱的灯光下一直干到斗转星移大约十点多钟才收工。回到工棚,几个人啜几口白干,身子还没躺下来就已经睡着了。
只觉得刚躺下一会儿,连里的干部就拍着庵子喊话了:“还不快起来,日头就要晒着屁股了!”懒洋洋地睁开惺忪的眼一看,天还黑着呢,大概四点多钟的样子,也只好瞎摸着手忙脚乱地起床。到连部的伙房先洗脸后吃饭。洗脸用的是煤火温缸子里的水,半盆水要洗十几个人,抢来抢去到后来就没有温水了,只好用凉水撩一把。吃饭时,炒成的萝卜白菜五六个人一小盆,还没夹几下就没有了。这样的加班有五六次。
掰帮以后是清淤,就是把河底的污泥清除掉,以便于河底加深。穿胶鞋无济于事,赤脚挽起裤腿站在冰冷的烂泥里,有人装,有人用泥兜抬。抬着泥兜蹬河坡上行,也是趔趔趄趄地紧呛。清淤以后挖龙沟,就是在河道中心挖一条深沟用以排水。营部(公社)要求挖好龙沟,整个工期一脚干。这活由最棒的壮汉喝几两白酒后轮番作业。龙沟挖好后紧接着挖河底。开始,土层还比较柔软,装土时不需用脚蹬,只要双手一摁,铁锹就入土一尺多,土块冒出铁锹半截,不几下就装好一车。几层以后就不行了,我们遇到了砂浆层,坚如磐石,别说铁锹,粪叉就奈何不了,即使掏个眼儿,一别,粪叉齿就弯得像麻花。这时营部召开了誓师会,各连纷纷表态,即使手磨破,眼熬烂,也要突破砂浆层,保证20天内完成任务。后来营部分发了钢钎、铁锤。小的钢钎不行,一别就弯,又换了大钢钎。经过几天的奋战,终于突破了砂浆层。
每天上午十点左右,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一歇下来,腰酸腿疼胳膊痛,手硬得握不到一块儿;因为天冷水凉,又无法保暖,我的手脚都冻烂了,可是一干起活儿来,什么都顾不上了,心里只是想着进度。
晚饭是被称为“猪耳朵”的又宽又厚的面片儿,猪油炒葱花算是菜叶儿,要是现在一碗也喝不了,可是当时能喝三四大碗还要吃两个大馒头。
北岸干完后接着干南岸,程序是一样的:搬提、掰帮、清淤、挖河底,龙沟还是先前的。总体是先加宽后加深。
经过三四十天的奋战,终于完成了工程,重返故里,已是年底。
看到现在的挖掘机,轻轻地挖起一斗,就顶当时我们十来个人忙活半天。在感叹社会进步之余,也想让现在的年轻人了解一下当年我们的奋斗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