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去年年初,我收读陈再铭发来老师陈君健先生的照片。看着皓首银发、面容慈祥,又那么衰弱甚或多少有着痴呆表情的老人。再铭说老爷子摔了跤,好多事一下想不起来了。这让我心头五味杂陈。岁月把曾经十分干练、特别精神的老师竟磨洗成这样。于是,我就想着写一写陈老师。
我当记者好些年,报道过不少人,却从未写过给予我人生恩惠的老师们。在我们许多人的心里,陈君健老师是恩师。他自上海市南洋模范中学“被支宁”到偏远贫瘠、教育落后的海原,在抱屈受苦的日子里,始终坚守文化人的初心,清正刚直、教书育人、顽强生活。拨乱反正后,如逢春之木,扎根苦土,倾情奉职,为海原县的民族教育事业作出了不起的贡献,是海原各界公认的教育功勋人物之一。
有天读袁进明先生著作《悠悠我心》,惊喜看到写陈老师的报告文学。其中一节写陈老师在我老家教书的事。其实,我少年时就知道陈老师还见过他。读高中时他教我们语文。参加工作后,陈老师先带我编写教育志后又编县志。陈老师在我老家人口中是上海来的“了不得的大文化人”,他在困厄中的顽强不屈、耿介守正、坚硬不阿是口碑极好的。我族亲中有几代人是他的学生。总之,这些都好写。难写的是他编写县志时的那一段。在我的内心,如果我不说这一段,就等于我没有写。
我一定要写出自己作为一位亲历者的见证。过去我没有勇敢站出来说,几十年后,道义和责任让我无法去回避。正是抱着这样一种想法,我将草稿传舒清,请他帮我完善和把关,他热情地鼓励我,并提出宝贵的修改意见和建议。关于陈老师写县志一段,我根据舒清等人的意见,几经斟酌修改作了有保留的发言。我特意将最后定稿的片断择要放在这里。这也是我给老师要说的话。顺便交待:文稿刊发后,再铭寄我一本陈老师的回忆录,老师对“最后一段工作旅程”耿耿于怀,还点了我的名,所讲“争抢县志办主任”之事,我实在是不知情的。那时,我还是一名普通干部,是没有资格去争正科级的主任的。
“1999年秋,和久违的老师不期相遇。他自1994年退休后回了上海。我兴奋得喋喋不休,素来明快的老师显得沉郁,感觉心境不佳。他是专门为即将出版的《海原县志》的‘编后语’来的。实事求是说,1999年出版的《海原县志》‘编后记’,确有多处是不公允的,这还是陈老师专程从上海回到海原后几经‘陈述交涉’而修订删节的。我想说一句:陈君健先生是1999年出版的《海原县志》的蓝本集成人。也就是说他对海原史志事业作出了突出的奉献。
我跟随老师参与了分志草创和总纂集成的部分工作。让我切身感知了陈君健老师坦荡清正、倔强厚道的君子风骨和严谨高效、担当任事的强者风格,真切见证了他对深陷波折的海原修志事业呕心沥血的付出。那几年,我见到素来干净干练的老师华发稀疏、面容干枯、眼圈发青、神情疲惫。为了赶在他退休前完成这项重任,长期的加班加点和废寝忘食使他很快见老。”
陈老师在编写方志(陈再铭提供)
②舒清就《我的老师陈君健先生》一文初稿给我的微信回复:
天堂兄:
已看完。兄写的是我们都挂念和敬仰的人,所以读来格外有共鸣。我与陈老师没有过直接交往,但我在回中时老人家正是校长,还在海原电影院听过老先生的一次讲座。可以说,海原知识分子的底蕴及面貌,就是由陈老师这样的人影响和改变的。功何如也?功莫大焉。
兄写到许多触动人心的细节,像住着两孔窑洞,孩子掉到开水锅里;像背着草过来的样子;找大夫的情景;扣子被拽掉;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样子;车上偶遇时情绪不合拍等等等等,都是作为读者的我很期待看到的。
兄的文章肯定是不错的,我历来就喜欢读,觉得文气足,感情重,视野宽,多见识。这篇文章也是如此。
若提建议,后半部分写到县志部分,许多文字涉及专业,一般读者不一定会有兴趣,而且读来一时也不容易明白。当然于陈老师而言,这一部分又是很重要的,是宜详不宜略的。兄请斟酌,看能否有个更好的方式。
有人读托尔斯泰,说大著无疑,只是其中的大段议论不好阅读,但对一部分特殊读者来说,“大段议论”又是读来甘之如饴的。我对兄的所谓建议,也正如此。不过是因俯就读者而提的建议,在我个人倒完全不是问题。
人生沉重,都来不及感恩。
所以兄这样的文章其实也是代大家言。
且说这些,吉顺!
舒清
2020年3月19日
晚年的陈老师(陈再铭提供)
③当日,我回复说:“舒清方家兄弟:很受益,很感谢。我匆匆写完传你的。午起再看,不行。我重新改写,后面段落我换种方式。让你辛苦了。多谢!”
此后,我根据舒清意见,重点对文字后半部分作了较大的修改,同时将有可能刺激人的话尽可能婉转些,一些还直接删去了。舒清的回信是“天堂兄:也许和有了点年龄有关,看这种有着我们共同记忆的文字,总禁不住一再潸然。文章在修剪中又加添了若干,详略得宜。转给梦也、白草看了。”
④2021年5月27日,借重张强总编大兄在“末了笔会”刊出了我写陈老师、纳老师短文,我传舒清一看。28日他写了一篇文字传给我。全文如下——
“师兄马天堂发表了一篇文章,是写我们共同的老师的。老师叫陈君健,上海人,当年支边来到了西海固我的家乡。我也写过这位先生。在我们心目中,先生就是这样的,大学问家就是这样的,君子也是这样的。这些当年从大城市前来支边的老师带给我们的变化和福利是不可言喻的。每个西海固学生都是一本账,在这个账本上,我们欠老师们的是太多了。
今天写这段文字,非为别的,是因为同着天堂兄文章的发表,也还发表了陈先生授课的一张图片,陈先生后面是黑板,黑板上是陈先生的板书,直到今天,我才有机会发现,原来陈先生的字是非常好的,因为一直喜欢书法的原因,使我可以一眼看出,陈先生随便写在黑板上的字,就是很讲究很耐看的书法,可惜当年我们看不出,就好像陈先生带了好果子给我们吃,我们却没有好好吃,完全没有吃出好果子的味道和营养来。这样的字,陈先生写满了黑板多少次啊,都被毫不珍惜地擦去了,暴殄天物,忽然想到这个不一定合适的词。
要谢谢天堂兄,使我有机会看到我曾经忽略过的好,使我看到我们在少不更事的时候曾经忽略过什么,使我有机会在这里近乎强烈地表达一下我的心情和心意。虽然我们从陈先生这样的师长身上已经学到了很多,但是宥于种种,像错过陈先生的书法一样,我们一定还错过了不少吧,这个说来是很可痛惜和嗟叹的。”(2021年5月28日)
陈老师给学生上课(陈再铭提供)
⑤今天是教师节,我突然很想写点文字表达一下我的心情,又不知从何说起从谁说起。遂将舒清帮助我写陈老师的事记下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心底的感叹也多起来,特别是对那些在我的成长中给予恩惠的人,总是默默地祈祷他们健康幸福。人的一生十分短暂,所见所知所遇所求者不多。正如舒清所言,“人生沉重,都来不及感恩”。谨此祝福所有植兰树蕙的老师们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