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趣事

丁琨:乡村捕鱼的乐趣

作者:春文   发表于:
浏览:35次    字数:3798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2篇,  月稿:52

  从湖北省会武汉往东往北一百公里,巍巍大别山中段南麓,有我的家乡。在那里,1580多条大小河流,汇成纵贯南北的举水、巴水两大水系,最终都汇入滚滚东去的浩浩长江。境内最大的河流举水河,干流从北至南长116.9千米,流域面积3137平方千米,占据了整个县域面积的80%以上。这样的水系分布,虽然远不及同处湖北的江汉平原那般河汊湖泊纵横密布,但山地丘陵平原兼有的地形及丰沛的雨水,应该是既有自然天工也有人工挖凿,故乡土地上除了河流之外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湖泊、水库和水塘,更有与种植水稻的农耕传统相互成就的众多沟渠、水田。印象中,就算是地处大别山深处的村子,农民的农作物种植也是以水稻为主,兼种小麦。小时候的我,没有如罗大佑《童年》的歌词里唱的那样,好奇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我看到的是,山里面与平地一样到处住满了人,反倒是对山里种水稻诸多不解,高山上的水从哪里来?原来山里也有水库、水塘,也有河流、小溪。因此,与大多数湖北人一样,老家人一年四季的餐桌,都少不了鱼的参与;没有了鱼,日子就显得单调无味、显得了无生气。

  吃鱼之乐,贵在美味;做鱼之趣,则全赖烹饪者的手法和火候。红烧的浓烈、清蒸的软嫩、鱼汤的鲜美、鱼干的香脆、腊鱼的坚实,还有我唠叨过多少回,为远方游子魂牵梦萦、心心念念的肉糕、鱼丸、鱼面等吃鱼不见鱼的烹调工艺,无不体现着世世代代一脉相传的民间智慧。

  做鱼吃鱼纵有千般乐趣,那也是相对静态的满足口腹之欲的过程。而故乡的河流、湖泊、水库、池塘、小溪、沟渠、水田等等水利之便给予人们的养鱼之乐,尤其是捕鱼之趣,则需要人深入到大自然中,体验与大自然既相互交融、又斗智斗勇的过程,用自己的劳动付出和智慧运用,收获捕鱼的幸福与满足。

  钓鱼,无疑是最简单与常见的捕鱼方式了。说起钓鱼,大家脑海中可能首先想到的是垂钓者安坐水边,抛甩鱼竿鱼线,沉钩于水中,然后像姜太公钓鱼那般静待鱼儿愿者上钩。但在我的老家,最普遍运用的还有一种不停地甩鱼竿鱼线来钓鱼的方式。这种鱼竿和鱼线,因为要不停甩动,比坐着钓鱼的鱼竿鱼线短很多。每年一到夏天,就有钓鱼人挖来蚯蚓穿在鱼钩上做诱饵,头戴草帽、手持鱼竿、身背竹篓,走村串寨,在各村的水塘边一边走动一边甩着鱼竿钓鱼。我们称之为“杀青参儿”或“杀参儿”,这个“参儿”,是一定要带着儿化音的,不然就完全不是那个意思。钓上来的,多是游走在水面下不深处、半尺来长、浑身雪白、鱼背上略呈青灰色、我们叫它为“青参儿”的小鱼。我们小时候也会学着成年的钓鱼人,去房前屋后的地里挖出蚯蚓,用大头针弯曲后做成鱼钩,穿上蚯蚓,再找来家里的棉线接上鱼钩,做成简陋的工具去钓鱼。但是,大头针做成的鱼钩上没有倒钩,有其形无其用,在甩动的过程中鱼倒是没吃、诱饵会自己就掉下来,其钓鱼效果也就可想而知。直到今天,我也没搞明白我们称之为“青参儿”的这种鱼用普通话该怎么说。这种鱼多长在水塘里,夏天常常浮到水面觅食,甩竿而钓是捕获它最好的方式。夏天或煎或炸,肉质细腻、味道鲜美,想一想都觉得特别下饭。

  水库或大一些的水塘是那些个头大的鱼赖以生长的家,它们生活在自己的家里,游走自如、躲闪腾挪的功夫相当了得,如果不用大型的渔网,是没法捕捞的。有一种长宽几十米、网沿垂挂着许多能使渔网下沉的金属坠子的大网叫“抬网”,需要驾上至少两只小渔船或人在两岸分头把抬网沉入水中,然后拉着网的两头,在水中走过一遍,就能打捞起以鲢鱼、鳙鱼为主的各种品种的大鱼。小时候,在村前水塘就见过捕捞到足有一人高的大鱼,两三个成年男人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能把这鱼弄上岸。

  还有一人撑着小船或竹木排、背着渔网,把网撒出去捕鱼的工具叫“神仙网”,这个在电影电视里能经常见到。一人站在小船或竹木排上,往水里撒网,这个看上去极简单的动作,却需要人站稳、撒开网才能捕到鱼的,没有一段时间的练习、失败、再练习,别说捕鱼,网撒不开不说,能够站稳不掉到水里喂了鱼,就算是本事了!我们小时候真的见到过初试身手的学徒,在小船或木排上撒网时没有稳得住,一个趔趄就掉到水里的。在岸上看热闹的孩子们一片哄笑声中,学徒伢虽然没被喂了鱼,但一阵扑腾上岸,早已变成落汤鸡。如果是寒冬腊月的季节,上岸后就得赶紧烤火换上干的衣物,以免受凉生病。

  用“抬网”和“神仙网”捕鱼,是需要大量捕捞的时候才会用到,比如过年,生产队就要在水库、水塘里捕捞大量的鱼,然后以极低的价格分配给村民,这是过去的年月农民在村集体享受的难得的福利,过年做肉糕、鱼丸、鱼面等必备的年货,就全指望这些鱼了。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往往也是村民特别是小孩子最高兴、最欢乐的场合,置办年货意味着离过年不远了,辛劳一年的大人、期盼过年的孩子,无不满怀期待。在岸上围观的一众男女老幼,看捕鱼人下网、起网、抓鱼,七嘴八舌、家长里短之余,时不时搭个手、帮个忙。捕鱼人与旁观的人群,能在收获与成就的喜悦上产生强烈的共鸣,捕鱼的现场气氛浓烈、热闹。

  春夏时节,故乡的雨水多,跟我现在生活的西南城市相比,两地的下雨,是那样地不同。西南地区的雨,下得暧昧不明、下得悱恻缠绵、下得如泣如诉,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而我的老家下雨,与大雨滂沱伴随而来的,常常是大风呼啸、电闪雷鸣,像极了老家人的性格,直截了当、痛快淋漓。下得痛快了,过几天再下一场,或连续几天都这么下着,把水库、水塘、水渠、水沟、水田都灌满了,装不下了,又溢了出来,于是,水里的鱼儿,就随着湖库、水塘溢出的水漫出沟渠、漫向田野,放眼望去,一片汪洋。有时候大水漫到村头、严重时甚至能越过门槛、灌进村前人家的屋子里,鱼儿也就这样能够在水中游到村民的房前屋后。在大水给乡亲造成生活的不便与困扰时,也给他们平淡无奇的日子带来格外的乐趣和实惠。

  我一直觉得奇奇怪怪的是,老家方言把这样的洪水泛滥叫“发大许”,“大”读“代”、大夫的“代”,“许”是水的口语表达,写成文字还是“水”。“发大许”也就是发大水、发洪水,这样的说法,是不是有些古意,得请教古文专家,我说不清楚。

  发大水的时候,很多人会在头天晚上不惜冒着大雨,在水塘、水田或沟渠的出入口用木桩或石头固定着、放上极深的渔网或一种开口较大、然后收缩成窄窄的通道,往里连接着大的圆斗状、叫做“倒席”的竹编捕鱼工具。勤快点的,几个小时后,就去收一次渔网或“倒席”里面的鱼,然后再继续如法炮制,一晚上这样收两三次,一定会“渔获”颇丰。就算是懒一点,第二天天亮再去收网,也绝对不会空手而归。

  我的父亲是旧时候受私塾教育的读书人出身,解放初还当过几年老师,对孩子一直管教甚严。我家四个兄弟姐妹,洪水泛滥的季节基本无缘这样的捕鱼所得。只有我二姐是兄弟姐妹中最具叛逆精神的一个,发洪水时每每看到别的人家一串串大鱼小虾地往家里拿,内心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怎奈父威难测、父命难违。记得有一次,叛逆的二姐无视父亲的威严,偷偷从家里拿着简陋的撮箕和脸盆,戴着斗笠冒雨随便找了一处田间沟渠,安放好撮箕,以“守株待兔”的方式,捕到好多大鱼小鱼回家。“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当我的二姐带着战利品回家,并没有受到父亲的责骂,我们和二姐还在威严的父亲和家人一道享用着二姐捕捉回来的鱼虾时,从父亲柔和的眼光里读懂了对二姐的称许和肯定。从那以后,我二姐在发洪水时外出捕鱼的积极性就一发不可收拾。洪水期间捕鱼,应该是过年过节之外,故乡村民获取鱼虾最多的季节了,所以,几十年过去,我对此依然印象深刻。

  小打小闹的捕捉鱼虾,常常发生在盛夏的夜晚。故乡的夏天,酷热难耐。村民们把废弃的旧蚊帐剪成方形,再把一根一两米长的竹子一劈两开绑成十字交叉状,把竹篾的四端固定在旧蚊帐的四个角上,这就做成了一个简陋的渔网。晚上乘凉之际,在网中间放一些米饭、糠麸或农村随处可得的蚌肉做诱饵,再在诱饵上盖上一片瓦片,用竹竿把网沉入水塘。然后,该乘凉的继续乘凉,该聊天的不耽误聊天,想睡觉仍就睡觉。几十分钟后,再用竹竿挑起渔网,就能满心欢喜地收获小鱼小虾,这样几个来回,就可以安心愉快地回家睡觉了。在夏天农忙辛劳的日子里,时不时地,有一天甚至两三天,一家人就能用晚上捕捞的鱼虾改善伙食、打打牙祭,也算得上农家小而确定的幸福了。有时捕获的鱼虾多了,还可以和亲戚朋友分而食之,主打的是一个有福同享、皆大欢喜。

  老家的水塘,由于泥沙冲积的缘故,每隔几年要完全抽干一次水塘、掏挖塘泥,这样既可以避免水塘淤积,塘泥还是上好的有机肥料,可以用来肥田。掏挖塘泥前,通常要先用抬网把水塘的鱼虾捕捞几遍,再把水塘的水抽干,剩下的那些漏网之鱼,就逃无生天,皆成瓮中之鳖了,这叫“捉干塘鱼”。捉干塘鱼的工具是单手可持的小捞网,或者干脆就徒手抓鱼。捉干塘鱼时各种鱼虾集中混杂,唾手可得;也有钻入塘泥深处的泥鳅鳝鱼、乌龟王八,以为可以借泥水隐身之便、负隅顽抗、逃避捕捞,但它们哪里知道,村人此次行动的目标,是要把塘泥挖出来、挑出去,哪里还会有它们的藏身之地。所有的鱼虾最后都难逃束手就擒的命运,最终成为人类的盘中之物。亲身见识过掏挖塘泥捉干塘鱼的场面,我才最直观、最深刻、也最毫无歧义地懂得了“竭泽而渔”最原始的含义。

  从旁观捕鱼抓鱼,到跃跃欲试,再到一试身手,是早年伴随老家农村那些孩子整个童年少年的无限乐趣。在城镇化高速推进的今天,不知道生活在老家的孩子们还有没有这样的乐趣。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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